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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世迷离三十一（第1页）

毓清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东瑶，有些事你不知反而是件好事。若是现下便回到九重天上，天君固然生怒，但也不会对你有过重的惩处。”

“不会有过重的惩处？”东瑶略一挑眉：“只怕仙君是忘了，东瑶不才，却身负镇守万年仙灵之重任。如今万年仙灵落入谪仙霓裳的手中，尚且未知会惹出什么大乱来，即便是如此，仙君也仍觉得此事天君会网开一面么？”

看着东瑶既带着几分戒备又带着几分盛怒的神情，毓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沉默许久，他才神色略有犹豫地说道：“万年仙灵之事，并非你所知的那般简单。”

“所以毓清仙君是打算一力承担？就如在黄泉客栈一般，无论生什么，都只会挡在我身前，周护着我，却从不肯轻易松口让我知晓什么。”东瑶微微蹙眉，方才的疾言厉色已是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东瑶......你......”因得东瑶这番话，毓清惊诧不已。他虽告诉东瑶在凡间受惩是以将军祁晟风的身份，但他却并未告诉东瑶自己与临泉有着何种关联。

看到毓清诧异的神色，东瑶便愈肯定心中所想。她缓缓起身，行至毓清面前，抬眼望着他。方才的回忆让她陷入一片混乱之中，万年仙灵的遗失亦让她有些乱了阵脚。可平息之后，细细想来，毓清着实没有做夺取万年仙灵之想。依着他的仙阶和灵力，若是当真对万年仙灵有所想，也绝不会用霓裳这漏洞百出的棋子。但东瑶知道，毓清定是知道些什么，却刻意隐藏，不想让自己知晓。

思及至此，东瑶又沉沉开口：“我本不确信黄泉客栈的临泉大人同仙君有何牵系，可方才仙君叫我忆起昔日在九重天上的一切，我才明了，原来那黄泉客栈的临泉大人亦是仙君。”

说到这儿，东瑶微微顿了一顿：“不，确切的说，应是仙君的魂魄。想来有一些魂魄被仙君分离出体，游离在人世，而我在霓裳省断之境中看到的，应是仙君的碎魂无疑。这便是为何我在省断之境中只察觉到那是晟风而非仙君。”

毓清没有多言，只静静看着东瑶。直到那双瞳眸怔怔望着他，似已找回昔日如湖水般的涟漪悸动时，毓清才用手指摩挲着袖口缓缓说道：“是。六道轮回之后，仍不见你踪迹，我便幻化临泉执掌了黄泉客栈，继而又分出一些碎魂在凡间寻你，但却寻不到丝毫踪迹。直至你成为白生魂，落在黄泉客栈前。”

“那东瑶落入黄泉客栈之时，仙君又为何不带着东瑶回云天殿请罪？”东瑶又问道。

毓清轻叹了一口气：“那时，天君已知我驻留黄泉，亦知万年仙灵遗失之事。而我在入六道轮回前，只瞧见你携着万年仙灵落入黄泉。我本欲瞒下此事，故而先封印了万年仙灵。谁能料想，轮回之后，再回三途河，封印在此处的万年仙灵却不见了踪影，而随着我一道入了轮回的你，也未见魂魄归来。”

这番话让东瑶瞬间明晰，自己作为離嫣身死之后，在成为白生魂重新出现在黄泉客栈的这段时间中，无论是九重天还是这黄泉之中，都似乎生和改变着什么。毓清如今还能留在黄泉，定非是他肆意妄为，天君绝不会任由他留在此处。而从方才北太帝君待他的情形来看，十有八九是奉了天君的旨意。

“事到如今，仙君就不必对东瑶有所隐瞒了。即便是要东瑶即刻回到九重天领罪，仙君当也该让东瑶知晓到底生了什么。”东瑶目光坚定：“若不然，仙君知道，以东瑶的脾性，是绝不会乖乖回云天殿请罪的。”

毓清看向东瑶，片刻之后，唇角轻吐出几字：“随我来。”说罢，毓清转而朝着屋外行去。

东瑶紧随其后，踏出屋门，三途河上卷裹着哀怨悲愁的风便扑面而来。与九重天上仙气萦绕的琉璃金殿不同，三途河风总是夹裹着人世的太多悔恨悲怆和贪欲不安。对人世的留恋，对命途短暂的不甘，还有那些夹杂着贪婪不舍愤怒的爱恨情仇，都混入这三途河中，随着他们的生魂徐徐流动着。这是身在九重天上的仙家们所不能触碰的感受。可东瑶却觉得，三界之中，只有此处，才是最真实的。

“至六道轮回而出，不见你的踪迹。”毓清缓步朝着三途河的方向行去，竹青色衣摆边是灼灼盛开的曼珠沙华，伴着阴沉的河风轻轻摆动起舞：“我在黄泉停留的时日，并未寻到你的踪迹。没多久，我留在黄泉的消息便传到了九重天上。适时恰逢天君知晓月园殿出了差池，万年仙灵不见了踪迹。而我恰知你是携万年仙灵落入黄泉，天君便命我留在黄泉寻你与万年仙灵的下落。只是那时候，我并不知晓，这一切是霓裳所为。只知道，她因没能守护好万年仙灵而被贬为谪仙。”

东瑶冷笑一声：“在仙君瞧来霓裳似是被贬为谪仙，可若她得了手，怕还是要做谪仙不可。这三界之中，谪仙并不归于九重天，却能脱生死轮回之外。想必是霓裳求之不得。”

毓清点点头：“的确如此。自你从人帝省断之境归来，入世为记辰，我才知晓霓裳借助着万年仙灵之力，为祸宫闱，眼下虽知她身在何处，可却尚不知万年仙灵的下落，自然不能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虽不知你的生魂在离开轮回之后去了何处，又因何成了白生魂。可如今你既已想起了一切，便该回云天殿请罪了。至于万年仙灵之事，天君已交付于我，我定会设法寻回。”

听到毓清这番话，东瑶并未做声，只是缓步朝前行去，鸦青裙摆拂过嫣红花朵，她在袖笼下摊开手掌，任由三途河风从她的指尖缝隙中穿过。眼睑下，那抹红得如胭脂的痕迹愈浓烈：“东瑶原以为，仙君会将一切如实相告。但如今看来，是东瑶妄想了。”

阴恻河风中，东瑶回过身，看向毓清淡淡一笑，然而笑容中却夹杂着无限的悲凉与凄楚：“万年仙灵乃混沌之时所幻化的灵玉，无人知晓它从何处而生，但自混沌之时而始，每七百年便会有一小仙凭空幻化，继而镇守着万年仙灵。东瑶自太上老君座下至月园殿时，便当是这七百年中理应镇守灵玉的小仙。”

闻听此言，毓清的眸光闪了几闪，继而他便暗暗收紧了袖笼：“你是何时……”

“何时知晓的呢？”东瑶戚戚然一笑：“亦或者东瑶该先问问仙君，又是何时遗忘的呢？”

“东瑶。”毓清朝前行了一步，但似又是极力克制着自己一般，停了下来：“天君之所以抹去你的记忆，不过是避免节外生枝。诚如你所言，每隔七百年，便会有一小仙凭空幻化来镇守万年仙灵。但并非所有幻化的小仙都心甘情愿，一旦知晓了万年仙灵的灵力，便会有贪婪之心意欲将其据为己有。在你之前，镇守之仙已为了此灵玉而坠入魔道。因集众仙家之力而未得逞，却也让他逃离了九重天，游荡在三界之中，伺机而动。”

幽怨之声在三途河上此起彼伏，与毓清的话一道灌入东瑶耳中，直叫她心生烦乱。万年仙灵这块灵玉与镇守之仙皆是谜团，即便是九重天上，也没有哪个仙家能说得清道得明。但因得有了镇守之仙，这万年仙灵才能源源不断地散着灵气，并维持着三界之衡。同样，失去了镇守之仙的万年仙灵则成了魑魅魍魉急切争夺之物。没有了仙气养护，万年仙灵便可听从他们的驱使，从而为祸三界。

东瑶知道，天君之所以封了她的记忆，只是怕节外生枝。觊觎万年仙灵的妖物本就数以千计，若是连镇守之仙也起了贪念，那便是天君难以掌控的情形。

只是……只是眼前的毓清仙君……

“出六道轮回，又至白生魂。仙君分明知晓东瑶乃镇守之仙，便该想方设法另东瑶想起一切，这对于仙君而言，并非是件难事。”东瑶转过身，步步朝着毓清逼近：“可为何仙君却要暂舍了仙家身份，甘愿在黄泉客栈做一个小小的省断官，继而又让东瑶继任？若非在省断人帝之境时出了差错，东瑶也不会前往凡间做了一个小小记辰，自然也不会再入霓裳的省断之境。换而言之，东瑶只会是也只能是黄泉客栈的省断官。百年，数百年，千年，数千年，乃至万年……敢问仙君到底在想些什么？”

看着东瑶步步逼近，毓清眸光便波动的愈厉害。他微微别过头，望着不远处黑沉一片的三途河，缓缓说道：“只是在等你想起一切，若出六道轮回当下便送你回到云天殿，天君只怕要将万年仙灵遗失之罪统统算在你的身上。”

“仅此而已？”说话间，东瑶已迫近毓清身前，察觉到他身上清浅的香气有了一丝轻微的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