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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相信,在纸上梳理世事相当于建造空中楼阁。如果是以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的笔法也就好了,反正不是实用的建筑,造型和材料随心所欲,但我想记录的是梅江边一栋实有的房子。最先让我感到的困惑是,如果按照传统建筑手法,我的空中楼阁就会像老家无数倒塌的土屋,以泥土之身站起来,然后倒下,重新化为泥土,陷入因循的命运。我当然羡慕陈忠实的手艺,在白鹿原上建起一座像枕头一样结实的房子,或者像莫言一样梳理着高密大地的生死疲劳。我一直想在纸上建筑一栋房子,哪怕是一栋土屋。最后激起我动笔雄心的,是父亲保卫土屋的决心,他一再提议要修缮好家乡的老屋。为此,我得按照最土气的办法在纸上实现父亲的心愿,为乡愁找到栖息的地方。
2o15年国庆假期,父亲备好了砖石,把家乡老宅子的围墙重新砌了起来,外头全面刷上了青色的水泥。这是父亲七十大寿时最感欣慰的礼物,是家族中他独自主张和实施的公共事业,由他事先垫付花了一万余元工程费。春节时我们兄弟三人凑钱给父亲,除了分摊寿宴的钱,我还按照整个家族的男丁数均摊,只出了一个小小的份额,女儿虽然在这栋土屋里出生,但由于古旧的风俗,这栋土屋在经济上与她无关。
修缮倒塌的围墙,是父亲对老屋开展保卫战的序幕。是的,如何保卫老家,我们并没有找到很好的方案。这些年,梅江边的这个村子家家户户建起了红砖房,先祖最早开基的土屋已全面倒塌。而这栋祖父一砖一木亲手积累的房子,融会着父亲太深的记忆。如果仅仅是拆旧建新,反而是毁灭而不是保护。近几年来,在中央政策的鼓励下,赣南土坯房改造轰隆隆地推进,青山绿水间多少土屋变成了洋房,旧村变成了新村。事实上,在拆建和修旧之间,在土砖与红砖之间,一直是困扰不少人的两难选择。
我曾经在梅江边一个村子里看到一栋挂锁的土屋,房门紧闭,砖木完好,但村里的干部说城里工作的主人已在谋划将其改造成红砖房,以备春节清明回家小住。一次有位诗人朋友回乡小聚,听说他是特意回乡看看老家改造的房子。那房子一个秋日我们造访过,我们仰望屋后的青山,遥想诗人的青少年时光,品读门楣上的春联,对土屋充满深深的敬意,谁知道它转眼变成了红砖房,虽然诗人兄弟根本不需要回乡居住。我们无法探知乡村多少新建的空巢,是出于光宗耀祖,还是为了把根留住,是为了乡间别墅可供偶尔歇脚,还是为了落叶归根的长远规划,总之许多土屋的拆建成了主流的命运。
我们家族的祖屋,同样面临着这个选择。由于经济的原因,父亲的意思趋向于修旧,由于上房捡瓦这项老手艺的难以为继,只能是水泥改造屋项,这对于一厅两巷四厢加附厅的大民宅,仍然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多年动议一直沿未实施,但屋前的围墙却由于铺盖的稻草腐烂,连连倒塌。有一次回到老家,我写下过一《断墙》:“江面上前进的船只
以及越行船的水鸟
田野上清风吹动的头巾、蛾子
和青涩的豆荚——越过断墙所见
尽是新鲜的人世
但从另一面望过去
这一切仿佛假象:祭品与遗像隔尘相望
引水的管子在天井边枯萎
锈蚀的自行车倚着灶台
在熏黑的房梁与青苔之间
存在大量时光整理过的空白
不止一次,旧宅子里远去的岁月
让我沉默得像一堵颓败之墙”。断墙显然有损家族的门面,但一直并未修复。就像老屋屡屡动议改造,但最后难以付诸实施,幸亏它仍然完好齐整。
父亲先想到了修墙的工程。其实对于祖屋的开基建造和陆续拓展,仅仅这一道围墙就有构成一部家族的历史。修墙,断墙,续墙,建墙,沿着这些历史的倒镜头,梅江边一个家族的展轨迹陆续呈现。老屋的围墙一直是土砖所砌,上面苫盖的是一些稻草和蕨草,小时候常能看到祖父在收割之后把稻草铺上去,仿佛建起了一堵新墙。围墙没有修建门楼,这次改造时父亲特意在东头预留着小轿车进出的空间。小小围墙,暗合了客家人的卜筑心理:土围,围屋,祠堂,这些族姓的兴盛标志,无疑是它延伸的理想。
为围墙粉上水泥之后,父亲也许被它的崭新漂亮而惊讶,用粉石子在临近公路的墙面上写下让人哑然失笑的标语:“严禁在围墙上写字,违者罚款”(大意)。原来父亲是担心有人在新鲜的墙面上涂划广告,就像公路两边的民房随处可见的商业图案。我们理解父亲倍加爱护的心思,更知道他希望老屋也能像围墙一样,借助水泥,能够坚持着站起来,挺下去。
土屋,是站起来的泥土,而土屋里的人,又何尝不是呢?从小就在油灯下听着祖父两兄弟讲述家族史。祖父身材高大,豪爽乐观,喜欢讲述逃壮丁的历史——我一直毫无理由地把祖父与朱德总司令的形象联系起来,而他似乎说起见过朱德从梅江边经过,戴着一顶大斗笠。在没有任何课外阅读机会的青少年时光,这部野史曾经滋养着我,影响着我世界观的形成和展。家庭的历史,往往是与族谱一起呈现,那族谱上语焉不详的记录,又与清明的祭扫配合,形成梅江边庞大的生死场。每年清明假期,我们都要回到了梅江边那个小村庄。择日扫墓是家族集体决定,由于进城安家、单位上班的渐渐增多,祭扫日期便与国家法定假期对应起来。我们的祭扫照例分成两路,一路是去往一个叫枫坑的村子——在大山深处,十多个墓地和依稀的屋基,述说着先祖曾经有过的避世安身之想。去远山祭扫,需要骑着摩托车,爬山,走路,辗转前往,城居者体力不支多不能往。一路就是族人现在居住的地方,屋后青山,田间井旁,这依然是一个家族生存的现场。一年一度,由于清明的节俗,能够站在我们续接着血缘的土地上。站在青山远眺,一个村庄的前身今世,在鞭炮鸣放时,在牲品摆放时,在纸钱成灰时,倏然呈现。长者负有向后辈介绍祖上历史的义务。地下长眠的亲人,由于过去的年代,总是充满后人难以想象的历程。我从未见过的奶奶,据说点豆的本领是村里一绝,但早早离世。曾祖父壮岁染病,三十来岁就丢下苦心经营的货船,那是祖父经常提起的家史。曾祖父的弟弟与红色历史有关,一直吸引着我探知。听说他帮弟弟挑猪肉从红区到白区销售,同村人想买猪肉未果便向苏区政府告,最后这位还没有成婚的苏区片长被苏维埃政府处决了。还有那些连墓碑也没有的小坟,有的是年纪轻轻染上麻风病,送进山坳里搭个竹棚,苟延性命一年后去世。这些代代传闻的先祖,我无法知道他们的音容,只知道他们经历的苦难,在纸籍里被概括成旧社会的种种不幸和不公。我不止一次在回乡扫墓之后忍不住提笔作诗,记得有一《薄奠》:“此时山坳静寂。芟除杂草,挂上草纸
此时仰华山如一群伤逝者肃穆的背影
青烟上升,鞭炮鸣响。此时身上的血脉
像梅江一样奔涌。洒上薄酒,端上牲品
此时在三百年时光里,我摸到了一粒粒
养活亲人的谷粟,现在变成了坟头的碑文
——亲人们,清明的大地是属于你们的
我们又一次交还,连同你们品尝过的
灾难或幸福,连同吻合于你们的朝代
适用于你们的土房、田园、山路、迷信
以及无法考证的命运、传奇……”但诗歌作为岁月的容器,容量毕竟是有限的,而我更丰富庞杂的故事仍然盘桓在我的脑子里,等待着我的梳理和排遣。
2o16年春,由于雨水连绵,父亲返乡种地的习惯被迫打断。那段时间,我常常到弟弟家看望父亲,一起观看那些时间跨度长的电视剧,就会聊起老家的历史,我由此知道了大饥荒是什么时候,是什么原因,当年的浮夸风的危害大于天灾……也许是受此触动,也许还是别的什么因素,父亲拿起笔写起了回忆录,在一本侄子用过的作业本上。父亲文笔简朴,但中国社会的横切面仍然清晰可辨。我知道,父亲希望消失的岁月能够挽留,特别是他一次次返回老家,看到家乡不断的变化,他担心故土物是人非,往事难辩。
我也跟着父亲,开始了时光之旅。我大费周章地收集着民国时期赣南的经济政治和风土人情的资料。火店,走船,放排,烟土,通过领袖的《寻乌调查》,我终于弄清了赣南当年的河流经济带。我被梅江边的一个个人物叫住了,和他们重新生活在一起。谁都不希望辛勤建起来的房子变成空巢,为此我充分理解父辈对老房子的感情。它们曾经容纳过我们的生命,我们的离弃无罪,但无理。大片的梅江往事排遣到纸上,但太多的记忆枝节被删除,就像齐整的砖块里清除了夹杂的草屑、石头。我把记忆一次次打烂,踩练,重新淬火,变成另一种砖房。老家有种叫“盘地魂”的风俗,就是通过神婆的法力,亲人可以与地下的魂灵沟通对话,了解逝者在阴间生活的情况。在对梅江往事进行编码和再现的日子里,我就像一位神巫,每天与“地魂”沟通,每天整理着乡亲们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活状况。
时代的跨越,其实就是砖的跨越。从秦砖汉瓦到当代的水泥砖页岩砖,砖的历史已有二千多年。每一块砖都寄托着人类安居的梦想。砖是泥土站起来的方式,是泥土站起来的努力,透露了人类对平安稳定的渴盼。几千年来,泥土与阳光合作,人类就有了土砖。泥土与火温合作,随着技术的改进,就有了青砖和红砖。而水泥技术让石头成为短暂的泥土,让人类的房子找到了钢铁的筋骨,模仿着蜂巢的结构,让泥土站得更加高大巍峨。
二十世纪初,梅江大户人家的标志,就是青砖房。如今,梅江人家基本建起了红砖房,制土砖的工艺慢慢消失。但我熟悉土砖诞生的全过程。如果打地基的土质好,自然可以统筹兼顾,土方打下来,一边就拉着牛踩泥添草,练泥做胚。孩子们就一起帮着把铡好的稻草撒进泥堆里,或者舀起一大瓢水,洒向练制得渐渐粘稠的泥土里。人和黄牛反复踩踏,黄泥在脚底下滑动。练好了泥,就找到平整的地面,把两只砖格一放,一把铁扎捞起大坨黄泥,叭地一声甩进砖格,两手左捏捏,右按按,软泥满框,手指沿着对角线划出两道杠,仿佛少先队员肩上的标志,然后轻轻拎着砖格,反复试提,突然模框脱出,一块方方正正的土砖像刚出锅的年糕,新鲜动人。我在《我熟悉的砖墙》中写道:“在乡间,我熟悉让泥土站起来的过程:
把切碎的稻草和软泥
请进松木的砖模
就构成了我少小时期的积木
它们与父亲的臂膀
一起支撑起温暖的家园——
我还熟悉灶膛之火,呼啦啦冲到黛瓦之上
成为人间炊烟,成了乡愁之根……”这样的砖墙,多么笨拙和温馨,为人世撑起了冬暖夏凉。这些砖墙站起来,就是为了呵护一盏盏脆弱的灯光。
我一次次开车或坐车经过家门,看到父亲主持改造的围墙。那里面并不是童年的土墙。那墙头没有狗尾巴草,没有雨水制造的蚯蚓一样的泥痕,没有晒衣的杉木和竹杆,没有破水缸里长出来的苦瓜花南瓜花丝瓜花,没有晨风中嗡嗡的黄蜂和温柔体贴的蝴蝶,没有落日时分飞下地面的雄鸡……更没有围墙里面的那一盏盏油灯。是的,灯花见证了人世的多少悲凉。我至今清晰地记得,199o年我毕业后回到了梅江边的母校教书。那年秋天弟弟因病去世了,在医院里,我看到了弟弟临终前眼里涌出了泪水,他有太多的难舍,还在读五年级的他本来可以和我一起住在学校,享受哥哥呵护的幸福,悲恸的父母把弟弟草草地葬到了小镇南面的山头。那天晚上,我半夜醒来,看到房间里的油灯仍然亮着,硕大的灯花压抑着光明,父母的唏嘘声丝丝入耳。同样是这个房间,我时常半夜醒来看到灯花前的母亲,由于担心着梅江上放排的父亲彻夜不眠,纳着鞋底。而灯花前这种牵挂和悲痛,差不多成为我们家族周而复始的场景。27岁开始守寡的太祖母,一双小脚带大两个儿子,及其以后的一个家族,多少个夜晚灯花百结,悲欢不定。
宋代朱淑真的《灯花》一诗,写出了灯花与人世的关联:兰釭和气散氤氲,忽作元珠吐穗新。膏脉破芽非藉手,敷芳成艳不关春。疑猜海角天涯事,搅乱裘寒枕冷人。我欲生怜心焰上,何妨好客致清贫。灯花,成为一种消逝的时光。它与人类的命运相怜相敬,当万家灯火布满大地,我总想从灯泡的钨丝中想象灯花的模样,但白炽灯的普及让灯花消失得更加遥远。在梅江边,我是一个从灯花边走过来的人,少年时在学校晚自习,为了照明我们曾经把玻璃瓶的铁皮盖子挖开口子,安上油芯,添上煤油,但没有灯罩,燃烧不充分的油芯迅长出灯花,灯盏忽明忽暗,时间久了掏掏鼻子,就出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灯花照见的自然是土屋,在沉沉的黑夜,灯花自然就是土屋的核心。
青砖枕头与油灯之光,是乡村大地岁月流逝的一个标志物。“灯花”,梅江边一位走过百年时光的小脚女人,理所当然成为一个段历史的核心人物。丈夫枕着青砖,一直要为灯花造一栋体面的房子,但不幸英年早逝。灯花把一块青砖枕头传递了下去,把安居的梦想遗传给子子孙孙。正如灯花曾经的感叹,她望着新建的房子,心中涌起了感慨:“泥土从大地上站起来,最先是成为一块砖,经受着太阳的烤晒,不断变得坚硬,然后泥土们借助了棱角集合在一起,互相支撑,慢慢站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泥土站了起来,越来越高,显然这是一个家族展壮大的象征。
是的,我不过是想点亮一盏文字之灯,照见乡亲们的生老病死。我不过是想让亲人们像一块块土砖,再次在纸上站起来。
2o16年6月6日至7月6日初稿
2o16年11月6日至27日第二稿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1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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