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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探长,我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那女孩儿。我向你担保,不是每一个午后,我都像现在这样,休息前是愚钝的老妪,醒来后变成精力旺盛的怪兽。”
“那么,如果你不介意,我将带……”
哈勒姆做了个手势表示他可以去把女孩儿带进来,但格兰特摇摇头。显然他希望看到女孩儿进到铁门后的反应。
当探长跨出客厅后,玛莉安·夏普向母亲解释为何布莱尔在场。“真是难为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过来。”末了,她加了这句;而罗勃再一次感受到一双明亮又冰冷又老迈的眼光射向他。就他看来,夏普老太太是有能力在一星期中的任何一天,从早餐到午餐间殴打七个不同的人的。
“我同情你,布莱尔先生。”她说,语气中则不带有任何怜悯成分。
“为什么,夏普太太?”
“我想牵涉到伯得莫尔医院的案件不是你熟悉的。”
“伯得莫尔医院!”(Broadmoor,建于公元1863年,是英国专门收容精神失常又具攻击的危险性病人的一个特殊医院。——译者注)
“精神失常的危险犯。”
“事实上,我认为这类案件相当具有挑战性。”罗勃反击,拒绝她言语上的嘲讽。
这表现引起了她借由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表示的一丝尊重。罗勃奇异地发觉她似乎开始喜欢他了。然而即使真是这样,她也没有在言语中流露任何端倪。她沙哑的声音辛辣地说:“是的,我想在米尔佛德镇发生的事件不仅不多,还又是平淡无味的。我女儿只好追着在高尔夫球场滚着的一颗古塔波胶做的——”(gutta-ercha,马来亚热带树产的树胶,干燥后类似橡胶,当原料用。——译者注)
“母亲,那早不是以古塔波胶做的了。”她女儿插话。
“不过,就我而言,米尔佛德镇根本就不提供任何案件以资娱乐消遣。我只好去做做除杀杂草的事,那是虐待狂的合法行为,相当于淹死跳蚤。你也淹死跳蚤吗,布莱尔先生?”
“不,我把它们掐死。我的一个妹妹倒是习惯把它们压死在肥皂块上。”
“肥皂?”夏普老太太颇感兴趣似的问。
“我知道她将它们拍打到肥皂软的一面,然后使劲地按死。”
“多有趣。我还没听说过这种手法。我下回应该试试。”
另一头,他听到玛莉安对被冷落的警探表示友好:“你球打得非常好呢,警探。”
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些无关紧要、互不连贯的议论很快就会结束。就像你知道梦快要做完了,随时会醒来回到真实世界。
现实跟着格兰特探长的回返而到来。格兰特先进来,使他能检视屋内所有人的表情,然后他扶着门,引进一位女警和女孩儿。
玛莉安·夏普慢慢地站起来,似乎下决心面对现实,而她母亲则像是个观众般地继续坐在椅子上,她背脊又挺又直,就像从小就习惯了似的,双手沉静地放在大腿上。即使她头发不整齐,也无法减损她是这里女主人的威严。
那女孩儿穿着学校制服和稚气的低跟黑色校鞋,看起来比布莱尔预料的年纪还要小。她不高而且长得不漂亮。可是,她有股引人注意的——怎么说呢——气质吧。眼睛是深蓝色,分得开开地嵌在心形的脸庞上。头发鼠棕色,在额头呈现美好的弧度。两颊颧骨下,各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像个雅致的娃娃般惹人怜爱。她下唇饱满,嘴形稍微嫌小,耳朵也很小且太靠近头顶。
整体看来,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女孩儿,不是你会特别注意的那种,也不是会在任何场合中成为女主角的那种。罗勃猜想着她如果换上其他服饰会像什么。
女孩儿的眼光落在老妇人身上,然后转到玛莉安。那眼神既不讶异亦不得意,却像没有多大兴趣般。
“是的,就是这些妇人。”她说。
“你确定吗?”格兰特问,然后强调,“你知道,这是一项非常严重的控诉。”
“我当然确定。我怎能不确定?”
“就是这两位妇人强迫留下你,拿走你的衣服,威胁你缝制被单,还鞭打你?”
“是的,就是她们。”“不可思议的说谎者。”夏普老太太说,语气像是在评论:好一张不可思议的肖像。“你说,我们带你到厨房喝咖啡?”玛莉安说。
“是的。”
“你能形容一下厨房吗?”
“我没有太注意。不过厨房很大,地上铺石板,我想。还有一串铃铛。”
“炉子是怎样的?”
“我没有注意炉子,可是老妇人热咖啡的锅是青白色的搪瓷器,有深蓝色的边,底部有很多刮痕。”
“我怀疑有哪一个英格兰家庭的厨房没有那样一个锅。”玛莉安说道,“我们就有三个。”
“这女孩儿还是处女吗?”夏普老太太问,像是用淡然语气跟别人做社交寒暄似的问:“这是香奈儿的吗?”
在众人的惊愕中,罗勃注意到哈勒姆脸上愤慨的表情,女孩儿瞬间面色潮红,以及他下意识中以为会有的从老太太女儿口中喊出的抗议:“嗯,母亲!”他怀疑那身为女儿的默不作声是因此表示同意,或仅是跟着夏普老太太过久了,已经对任何突兀习以为常了。
格兰特以冷冷的责备非难语气说那与事实无关。
“你这么认为?”老妇人说,“如果是我从家里失踪长达一个月,那会是我母亲问的第一件事。撇下这不论,现在这女孩儿已确认我们了,你要怎么做?逮捕我们?”
“不。还有很多事得做才能到那个阶段。我必须带肯恩小姐到厨房和阁楼做进一步的确认。如果都确认无误,我会将经过报告给我的上级,由他开会决定该进行什么步骤。”
“我懂了。一个非常叫人赞服的程序,探长。”她慢慢站起来,“那么,如果你不介意,我要继续我被打断的午睡了。”
“可是,难道你不希望在现场看肯恩小姐察看——听她……”格兰特惊讶地说,首次在他一贯的镇静中出现惊讶。
“嗯,亲爱的,不。”她轻皱着眉抚平身上的黑色长衣,“人们已经可以做到分裂看不到的原子,”她暴躁地批评,“可是,至今谁也没能制造不会起褶痕的衣料。我没有一丝丝的怀疑,”她继续说,“肯恩小姐会确认那间阁楼。事实上,如果她不能,我倒会非常惊讶。”
她开始走向客厅的门,也是那女孩儿的方向;女孩儿的眼神第一次闪现了波动,她脸上有着一线警觉。女警护卫地跨前一步。夏普老太太继续缓慢的步伐来到离女孩儿一码远处,她们面对面了。她停了整整五秒钟,饶有兴致地检视女孩儿的脸。
“对于两个因殴打关系连在一起的人而言,我们彼此印象都不好,”她最后说,“我希望这事件结束前,我能知道你多些,肯恩小姐。”她转向罗勃,行了个礼,“再见,布莱尔先生。我希望你会继续发现我们富有挑战性。”然后,忽略其他所有人,走出哈勒姆为她打开的门。她离去后,客厅里的气氛明显地沉寂了,罗勃对她有着不情愿的敬佩,一种对有无法无天性格的女主角那样的兴趣。
“你对让肯恩小姐看看屋子里的相关部分没有异议吧,夏普小姐?”格兰特问。
“当然没有。不过在我们进行前,我想将当你在把肯恩小姐带进来之前我没说完的话讲完。我很高兴肯恩小姐能在场听到。是这样的,在我所知的范围内,我以前从未见过这女孩,我没有在任何地方载过她。我或我母亲从未带她进过这栋房子,她也没有被留置在这儿过。我希望这一点被完全了解。”
“非常了解,夏普小姐。那是说你完全反对这女孩儿的所有陈述。”
“从头反对到尾。现在,你想看厨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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