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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玉衡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回了一趟太医院收拾东西、处理杂事，穿好了官服回到慈宁宫，还没见到娘娘，就先见到了皇帝陛下。

  他轻快的脚步都猛地沉重了一刹。

  孟诚正要离去，见到郑玉衡后，他的动向一转，忽然来到他面前。

  余晖映照而来，圆领袍上隐隐亮起祥云的暗纹，孟诚双手交叉着，他用一种审视物品的目光看向郑玉衡。

  小郑太医躬身行礼：&1dquo;臣&he11ip;&he11ip;”

  &1dquo;好了，”孟诚不耐烦地道，&1dquo;别来这套。你是什么人，朕难道会不知道?”

  郑玉衡沉默了一下，心道，我是什么人?

  孟诚抬起下颔，神态跟公主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公主还有几分娇憨的可爱，放到他身上，就只剩下傲慢和看不惯的味道了。

  &1dquo;朕以后——”他很骄傲地说，&1dquo;日日都会来。”

  郑玉衡心里一抖。

  小皇帝还没说完，仍旧秉持着这种端正、又眼高于顶的语气，带着几分得意地跟他宣布：&1dquo;以后有朕在，什么满心鬼蜮伎俩的宵小之辈，都不能靠近朕的母后，就算你长得&he11ip;&he11ip;有点姿色，朕也会监督郑太医的言行，一旦逾矩献媚、心怀不轨，朕立刻就会落了你。”

  郑玉衡忍不住掀起薄薄的眼皮，很轻很悄然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人是不是对娘娘的保护欲太膨胀了。

  可他又冷静下来，审视了一下自己。对方可是这个皇朝的帝，是一位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他说的话纵然一时不能实现，但成为皇帝的眼中钉——对于封建时代的任何一个生命来说，都是一件令人震悚的恐怖故事。

  郑玉衡将姿态放得非常谦卑，几乎让孟诚无法看清他的脸和神情：&1dquo;臣对太后娘娘，一片敬爱尊重之心。”

  他说得没错，尊重敬爱之心的确延绵不断，可他邀宠讨好的心思也像是水泡一样升腾上湖面，一串一串地溢出、亮，汇聚成一团。

  这甚至不是为了权势，只是单纯地为了她——为了董太后的恩宠。他要她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自己身上。

  小皇帝看他低头，很满意地走了，自觉遏制住了母后身畔的不良之风。

  御驾才离开不久，郑玉衡看了眼寻不到踪迹的龙辇，这才踏入门槛，回到慈宁宫中。

  才一进入，就见到董灵鹫常坐的书案边，摆了一张同样宽阔名贵的桌案，上面悬挂着各形制的御、文房四宝、垒起的卷轴奏疏，一应俱全，显然只有参政议政之人，才配得上这样的细致待遇。

  郑玉衡好半晌没出声，心里涌起一阵酸涩和委屈，煎熬得说不出话来。

  他靠近董灵鹫身畔，撩起衣袍，跪在地上给她请脉。

  董灵鹫一时不察，没能把他扶起来，这才垂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问：&1dquo;怎么了?”

  郑玉衡吸了口气，垂下的眼帘微微颤动，说：&1dquo;臣&he11ip;&he11ip;是不是要被赶走了?”

  董灵鹫愣了一下：&1dquo;何出此言?”

  郑玉衡道：&1dquo;方才臣冲撞了陛下&he11ip;&he11ip;”

  &1dquo;他跟你说什么了?”

  郑玉衡闭口不答，只是伸手牵住董灵鹫的手指，将她的掌心贴在脸颊上，让她抚摸着自己，声音温润又可怜：&1dquo;臣不能在殿前侍奉娘娘了吗?”

  董灵鹫其实有点看穿他，感觉小太医好像多出来不少心思，有些骄纵。不过董灵鹫偏偏生不起气来，只得把人从地上拉起来，笑着道：&1dquo;你要跟哀家告皇帝的状?”

  郑玉衡话语一噎，浑身僵硬地眨了下眼，道：&1dquo;没、没有啊。”

  作者有话说：

  小郑茶：一种翠绿香浓的好茶。

  第36章

  董灵鹫识破了小太医的意图。

  但她完全没有责怪，唇边含笑地看着他面露尴尬、脸红心跳的模样，似有若无地道：&1dquo;你还有状要告吗?”

  郑玉衡的脸皮本来就薄，已经算是用尽了所有无师自通的伎俩，再也抬不起头了，只得低声道：&1dquo;没有&he11ip;&he11ip;臣错了。”

  董灵鹫问：&1dquo;怎么又错了，不是受委屈了吗?皇帝跟你在门外说话，他们一定听见了。”

  说罢，她偏过头吩咐了一声：&1dquo;让值守的内侍进来。”

  郑玉衡勾着她袖口的手忽然一紧，心虚至极，连手指都勾紧后又松开，瑟缩地窝在手心里，想要劝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皇帝陛下虽然是训诫了他两句，可内容根本上不说严苛，更没有不分青红皂白要赶走他的意思。他这么别有用心地阐释，跟众人口中的争宠惑主有什么区别?

  郑玉衡清醒了几分，叩问着自己，愈觉得无地自容起来。

  一个青衣小内侍被传进来，看了郑玉衡一眼，很是忠厚老实地将所闻之事一一叙述出来，只是因为郑太医在慈宁宫素来温文和气、人缘很好，所以在言辞当中有些微妙地美化。

  董灵鹫细细听了，让人下去，又转头面对着他：&1dquo;这桩案子要哀家来断一断吗?玉衡比当今陛下还晚生一个月，你年纪小，已经受不得他的委屈了。”

  她打似的说，指腹在他脸庞上轻柔如雾地掠过，香风流荡。

  郑玉衡本该羞惭，可被这动作抚摸着、宠爱着，竟然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胆魄，手指捏着她的袖摆，又攀上去，在广袖地掩盖下擎起她的手指，十指缓慢地契合、交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