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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皆吓得面无人色，那统领带着侍卫们，飞奔向那城墙上去，直一口气奔出三箭之地，方瞧见皇帝好端端立在雉堞之前，这才放下心来。李德全背心里的衣裳全都汗湿透了，只连连磕头，道：&1dquo;万岁爷，您可吓死奴才了——奴才求万岁爷保重圣躬。”

  皇帝微微一笑，侍卫们手里皆提着羊角风灯，拱围在他身侧，那淡淡的光亮照着，皇帝的脸色倒似泰然自若：&1dquo;朕不是好端端的么？”极目眺望，寒夜沉沉，九城寥寥的人家灯火，尽收眼底。皇帝唇角上扬，倒似笑得十分舒畅：&1dquo;你瞧，这天下全是朕的，朕为什么不保重朕躬？”李德全听他口气中殊无半分喜怒之意，心里只是惶然到了极点，只得又磕了一个头，耳中却听皇帝道：&1dquo;起驾回宫吧。”

  琳琅调养了月余，方渐渐有了起色，这日终于可以下地走动，方吃过了药，琳琅见碧落进来，神气不同往日，便问：&1dquo;怎么了？”碧落yù语又止，可是依着规矩，主子问话是不能不答的，想了一想，说道：&1dquo;奴才打慈宁宫回来，听崔谙达说万岁爷&he11ip;&he11ip;”她这样吞吞吐吐，琳琅问：&1dquo;万岁爷怎么了？”碧落道：&1dquo;回主子话，说是万岁爷圣躬违和。”琳琅一怔，过了片刻方问：&1dquo;圣躬违和，那太医们怎么说？”

  圣躬违和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太医院院判刘胜芳的脉案，起初不过脉象浮紧，只是外感风寒，积消不郁，吃了两剂方子，本已经见汗透了，皇帝便出宫去了南苑，路上弃舆乘马，至南苑后略感反复，却仍未听御医的劝阻，于丙子日抱恙大阅三军，劳累之下，当晚便起高热，数日不退，急得太皇太后又打李颖滋、孙之鼎二人赶赴南苑。三位太医院院史商量着开方，依着规矩，脉案除了呈与太皇太后、太后，只得昭告部大臣圣躬违和，除了依旧脉象浮紧、形寒无汗之外，又有咳嗽胸胁引痛，气逆作咳，痰少而稠，面赤咽gan，苔huang少津，脉象弦数。

  碧落从崔邦吉口中辗转听来，本就似懂非懂，琳琅再听她转述，只略略知道是外感失调，病症到了此时程度，却是可大可小，但既然昭告群臣，必然已经是病到不能理政，默默坐在那里，心中思绪繁杂，竟没有一个念头抓得住。

  碧落只得劝道：&1dquo;主子自己的身子才好了些，可不能过于着急。万岁爷乃万乘之尊，自是百神呵护，且太医院那些院史御医寸步不离的守在南苑，必是不要紧的。”见琳琅仍是怔忡不安的样子，也只有一味的讲些宽心话。

  琳琅坐在那里，出了半晌的神，却道：&1dquo;我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碧落道：&1dquo;天气虽然暖和，主子才调养起来，过几日再去也不妨。”琳琅轻轻摇一摇头，道：&1dquo;拿大衣裳来吧。”

  她身体犹虚，至慈宁宫外，已经是一身薄汗，略理了妆容衣裳，方进去先行了礼。太皇太后端坐在炕上，依旧是慈爱平和，只叫人：&1dquo;快搀起来。”又道：&1dquo;可大好了？总该还养几日才是，瞧你说话中气都还不足。”琳琅谢了恩，太皇太后又赐了座，她这才见着佟贵妃陪坐在西炕上，眼圈微红，倒似哭过一般。

  第34章

  太皇太后放下茶盏，对琳琅道：&1dquo;瞧着你好了，也叫人安心。”忽闻太监通传：&1dquo;启禀太皇太后，太子爷来了。”

  太子年方七岁，比起寻常孩子，略显少年老成，毕恭毕敬的向太皇太后行了礼，又向佟贵妃见了礼，见着琳琅，只略一迟疑，乌黑明亮的眼睛里透出一丝疑惑，太皇太后已经伸手道：&1dquo;保成，来跟着我坐。”

  太子挨着她依依在膝下坐了，太皇太后道：&1dquo;听说你想去南苑，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你皇阿玛身子不豫，南苑那边，本来就不比宫里周全。”太子道：&1dquo;太皇太后，您就让我去吧。我去侍候皇阿玛汤药，担保不给皇阿玛添乱。”太皇太后不由笑道：&1dquo;好孩子，难得你有这份心，你皇阿玛知道一定欢喜。”太子闻她语中有应允之意，只喜滋滋起身打了个千：&1dquo;谢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便嘱咐苏茉尔：&1dquo;告诉跟着太子的人，要好好的侍候着，还有太子的舆轿，要严严实实的，虽然天气暖和，但路上风大。再告诉他们，路上的关防可要仔细了，若有什么事，我第一个不饶他们。”

  苏茉尔一一答应着，太皇太后又问太子：&1dquo;保成，你独个儿走那样远的路，怕不怕？”太子摇摇头，道：&1dquo;不怕，有谙达嬷嬷跟着，还有师傅们呢。”太皇太后点一点头，道：&1dquo;真是好孩子。”向琳琅道：&1dquo;其实南苑地方安静，倒便于养病。你身子才好，过去歇两天，比在宫里自在，就跟太子一块儿过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琳琅只得站起身来，应了个&1dquo;是”。

  却说佟贵妃回到自己宫中，正巧惠嫔过来说话，惠嫔见她略有忧色，只道：&1dquo;也不知道皇上如今可大安了，南苑来的信儿，一时这样说，一时又那样讲，直说得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佟贵妃道：&1dquo;今儿听见太皇太后答应太子，让他过去给皇上请安。”惠嫔道：&1dquo;难为太子，年纪虽小，真正懂事。”顿了顿，又道：&1dquo;姐姐何不也请了太皇太后懿旨，去瞧瞧皇上？顺便也好照应太子，他到底是孩子，南苑虽近，这一路总是不放心。”

  佟贵妃轻轻叹了口气，道：&1dquo;太皇太后想的自是周到。”惠嫔听她似是话中有话，但素知这位贵妃谨言慎行，不便追问，回到自己宫中，才叫人去打听，这才知道太皇太后命琳琅去南苑。

  惠嫔只是坐卧不宁。承香见着她的样子，便顺手接了茶自奉与惠嫔，又悄悄的命众人都下去了，方低声道：&1dquo;主子别太焦心。”

  惠嫔道：&1dquo;你叫我怎么不焦心。”顿了顿又道：&1dquo;瞧那日咱们去储秀宫的qíng形，必然是万岁爷在屋里——竟连规矩忌讳都顾不得了，这琳琅&he11ip;&he11ip;”说到名字，又轻轻咬一咬牙：&1dquo;皇上如今病成这样子，不过是——”到底忍住了话，只说：&1dquo;如今太皇太后，又还在中间周全。”

  承香道：&1dquo;主子且宽心，凭她如何，也越不过主子您去。”

  惠嫔道：&1dquo;你明知我不是焦心这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若知道卫家当日是如何坏的事，必生嫌隙，如今她是万岁爷心坎上的人，在皇上面前稍稍挑拨两句，咱们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承香道：&1dquo;主子不是常说，万岁爷素来将前朝与后宫分得极清，不徇私qíng么？”惠嫔道：&1dquo;当日阿玛的意思，以为她必是选得上，待放出去，也是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嫁不到什么好人家，没想到反倒弄巧成拙。”

  承香想了想，道：&1dquo;那日老太太不是进宫来——只可惜四太太没来，不然也有个商量。”

  惠嫔只管出神，过了许久方道：&1dquo;老太太这么些年是蒙在鼓里，这样的事，总不好教她老人家知道。”伸手接了茶，轻轻叹口气：&1dquo;走一步算一步罢。如今她正在势头上，咱们可没法子。但万岁爷这样看重她，自然有人恨得牙痒痒。咱们只管往后瞧，到时再顺水推舟，可就省心省力了。”

  天气暖和，官道两旁的杨柳依依，只垂着如碧玉妆成，轻拂在那风里，熏风里chuī起野花野糙的清香，怡人心脾。太子只用了半副仪仗，亦是从简的意思，琳琅的舆轿随在后列，只闻扈从车马声辘辘，心如轮转，直没个安生。

  锦秋数年未出宫，此番出来自是高兴。虽碍着规矩未敢说笑，但从象眼窗内偶然一瞥外间景物，那些稼轩农桑，那些陌上人家，眼里不禁闪过一丝欢喜，琳琅瞧着她的样子，心里却微微生出难过来。柔声问：&1dquo;锦秋，你就要放出去了吧？”

  锦秋道：&1dquo;回主子话，奴才是今年就要放出去了。”琳琅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1dquo;今年就要放出去了——可以家去了。”只望着象眼格窗外，帘帷让风chuī得微微拂动，那碧蓝碧蓝的天，并无一丝云彩，望得久了，叫人只想胁下生翼，能飞入那晴霄深处去。

  天气晴好，官道宽阔直，寻常来往的行人车马早就被关防在数里之外，所以行的极快，未至晌午，便到了南苑。琳琅大病初愈，半日车轿劳顿，未免略有几分疲乏。南苑的总管早就派人洒扫了偏殿，太子进殿中更衣，琳琅也去下处换过衣裳，自有人去禀报李德全。

  皇帝着高热已有数日，这日略觉稍好了些，挣扎起来见了索额图与明珠，问四川的战事，徐治都大败叛将杨来嘉，复巫山，进取夔州。杨茂勋复大昌、大宁。皇帝听了，心中略宽，明珠又呈上福建水师提督万正色败海寇于海坛的报捷折子，皇帝这才道：&1dquo;这个万正色，到底没辜负朕。”

  明珠道：&1dquo;皇上知人善用，当日万正色外放，皇上曾道此人兵法jīng妙，xingqíng刚毅，可防郑患。如今看来，皇上真是明见万里，独具慧眼。”皇帝yù待说话，却是一阵大咳，李德全忙上来替侍候，皇帝咳嗽甚剧，明珠与索额图本来皆蒙赐座，此时不由自主都从小杌子上站了起来，一旁宫女手忙脚乱，奉上热奶子，皇帝却挣扎着摆手示意不用，过了半晌才渐渐平复下来，声音已经略略嘶哑：&1dquo;朕都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办差吧。”

  明珠与索额图跪下磕了头，皆道：&1dquo;请皇上保重圣躬。”却行后退。皇帝突然又唤：&1dquo;明珠，你留下来。”明珠忙&1dquo;嗻”了一声，垂手侍立。

  皇帝却许久未说话，太监宫女做事皆是轻手轻脚，殿中只闻皇帝偶然咳嗽数声，明珠心中纳闷，皇帝却拾起枕畔那柄白玉如意，在手中把玩，道：&1dquo;你昨儿递的这柄如意，朕瞧着甚是喜欢。”咳嗽数声，道：&1dquo;朕记得见过的那柄紫玉如意，容若是否赠给人了。”明珠不知尾，只道：&1dquo;臣这就去问——想是赠予友人了罢。”皇帝道：&1dquo;朕不过白问一句，你若回去一提，若叫旁人知道，岂不以为朕想着臣子的东西。”明珠竦然冷汗，只连声道：&1dquo;是，是。是臣愚钝。”皇帝又咳嗽起来，qiang自挥手，明珠忙磕头跪安。

  李德全侍候皇帝半卧半躺下，觑见皇帝jīng神犹可，便回道：&1dquo;太子爷请了太皇太后懿旨，来给万岁爷您请安呢。”皇帝果然略略欢喜：&1dquo;难为他——他那几个师傅，确实教的好。”又咳起来，只说：&1dquo;他既来了，就叫他来。”

  皇帝见了太子，先问太皇太后与太后是否安好，再问过功课，太子一一答了。皇帝本在病中，只觉得身上焦灼疼痛，四肢百骸如在炭火上烤着，自己知道又热起来，勉qiang又问了几句话，便叫太子跪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