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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恼,就是因为这种含糊的表象,总是让人产生错觉,仿佛他对她还是有别于对待允慈的,彼此之间终归和普通的兄妹不一样。
允慈总是大喇喇地,见她回来忙招呼,“阿姐,阿兄给你带了几本医书,快来看。”
对于南弦来说,什么花儿粉儿都不能引发她的兴趣,只有医书才是最好的礼物。
快步进去查看,识谙把两本从南地淘换来的疫病本交到她手上,笑着说:“是从乡间一个老者手上讨来的,记载了南地早年间罕见的病症,很实用,因此带回来给你。”
南弦爱不释手,抱在怀里说:“谢谢阿兄,我正想研究那些症疾呢,可惜不能上外面亲历。”
识谙道:“等日后吧,或者有机会,也可以走出建康,到临近的郡县去看看。”
他说话的时候很温和,莫名让人心安。南弦喜欢他的语调,就如喜欢他这个人一样,总能从他的话里,发掘出正向的东西。譬如他一向支持她接诊,也认为女郎不该只困在一个地方,应该去更广阔的世界,看一看红尘间的五彩斑斓。
反正全家团圆了,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允慈忙着让人预备阿兄最喜欢的菜色,吵着要吃一顿团圆饭。
幸而现在没有病患登门,南弦有时间与识谙对坐着,说一说近来发生的种种。
识谙已经知道她奉命进宫诊治后妃的事了,嗟叹道:“你有悬壶的抱负,如今连圣上都赏识你的医术,阿翁在地下也得安慰了。”
南弦赧然笑了笑,“也是机缘巧合,奉召为贵人们调理身体。可惜不能入太医局,太医局没有接纳女医的先例,我也只是隔三差五地进宫一趟,替娘子们把把脉,开个方子而已。”
这世道,男女终究不能得到平等的待遇,识谙也很不平于这种性别的挑剔,但没有办法,记得前朝曾出过一位极有名的女医,最后也不过得个编外的“医娘子”封号,未能真正进入太医局。
现状改变不了,他便来安慰她,“也罢,太医局里大多是迂腐的学究,没有人管制着,还自在些。”忖了忖又道,“不过为宫中娘子们看病,须得十二万分小心,出了一点差错都是死罪,你可记住了。”
南弦颔首,“我知道,所以每副方子尽量不开有歧义的草药,抓药之前也必定要让太医局的人过目,确认无误了,让太医局煎药送往后宫,万一出了纰漏,也好有个交代。”
识谙听罢,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一年多未见,阿妹办事愈发审慎了。”
南弦颊上微热,每每得他夸奖总是很不好意思,忙调开了话题,询问他在南地的所见所闻。
他略微迟疑了下,垂着眼道:“每日都很忙,疫病席卷的时候,整座城里都是病患,那段时间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医局里的局生全被派遣了出去,有两个染上了时疫,险些丧命,后来天气渐凉,再加上研制了新方子,疫情也就控制住了。只是不知道来年怎么样,总觉得这场瘟疫来去都是一瞬间,来时气势汹汹,去时像潮水退岸,说没就没了。”
想来还是因为南地的气候,潮热生毒瘴,一些稀奇古怪的病也容易泛滥。
南弦问:“阿兄还会再去么?”
识谙说不知道,“看朝廷的安排吧,若是又接了调令,该去还是得去。”
主要碍于他的职务,任尚药奉御的人,地位高于一般医官,只有他们才能担任正使和副使。正因为前途无量,肩上的担子自然也格外重,譬如在疫病的郡县奋战过,有了功绩,回来便有加官进爵的资格了。
总是身不由己吧,一切都听凭别人安排。不过身为医者,并不惧怕只身去疫区,能够治病救人,就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南弦想起神域来,直起身对识谙道:“你走前不是与我交代了,要看护阿翁的故人吗,如今这位故人来了建康,九死一生后,承袭了冯翊王的爵位。”
识谙道:“我听说了,能够认祖归宗,也算是一桩好事。”
南弦说是,“但他的养父身患重病,像是风水之症,但又不尽然。我调了几次方子,暂且控制了病势,可惜不能治愈。正好阿兄回来了,抽个空去看看吧,倘或能治好,也算尽了阿翁与他们的情义。”
识谙说好,不过那些琐事暂且可以放一放,先吃了团圆饭要紧。
允慈热闹地张罗着,大家在花厅团团坐下,开了一壶雪腴酒,就着窗外渐起的秋色碰一碰杯,也是极快乐的一场相聚。
第二日识谙去太医局述职,交代了南地的疫病和现状,圣上嘉奖他的功劳,擢升他为直院,至此离阿翁当年的副使之职,仅一步之遥了。
识谙有了出息,那些不常走动的阿叔阿婶们又重新登了门,家里置办了一桌酒席,只为庆贺他升官。
二叔感慨着:“我们在太医局混了多年,到如今也只是医官而已。识谙小小年纪便已经官至直院,足见后生可畏啊。”
识谙哪能不知道这些阿叔拈酸的话,当年他们与阿翁吵闹起来,可是半点也没顾及兄弟之情。如今是因为家里长辈都不在了,血亲在心理上亲近了几分,顾念着父辈的情义,才勉力与他们周旋。
“也是因为遇上了那场疫病,否则教授局生,哪里能有什么功绩。”识谙谦逊敷衍着,起身为三位阿叔斟酒,复又问起了几位堂兄弟,“怎么不见识议和识谚?”
三婶道:“识谚这两日正预备科考,闭门读书呢。识议说合了一门亲事,今日岳家有家宴,上那里吃席去了。”
识谙诧然,“识议竟然说亲了吗,我记得他今年才刚弱冠啊。”
结果话柄正落在二叔口中,他搁下酒盏道:“你阿翁不在了,你眼里要是有我们这些长辈,就该听阿叔一句话。识议今年刚满二十,已经说合了亲事,你都二十三了,也该成婚了。何况家中如今人丁单薄,早些生几个孩子,门庭也好兴旺起来。”
南弦心头作跳,忙低下了头,然而该来的躲不掉,二婶唤了声“其泠”,“你们的孝期快满了,也该预备起来了。”
可是这种事,不是她一个人能拿主意的,终究还是得你情我愿才好。她虽低着头,神识却全放在了识谙身上,只听他潦草地应对着:“这件事,容后再说吧。”
心往下沉了沉,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反正暂且不用作他想了。
可四婶却不依不饶,“允慈也到了说亲事的时候,倘或你们迟迟不成亲,白耽误了她。况且你们各自都大了,不是嫡亲的兄妹,一个屋檐下总有不便,时候长了,难免会招来闲话。”
南弦不便表态,还是识谙把话挡了回去,笑道:“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外面都知道我们如亲兄妹一样,有谁会说闲话?”
如亲兄妹一样……这话搪塞得很好,但在南弦听来却很伤感。自己心里确实是悄悄喜欢着识谙的,但她在感情上怯懦,也不会先去与他挑明。他拿她当亲妹妹,自己只好充当亲妹妹,他说容后再议,那也只好容后再议了。
他没打算松口,叔婶顺嘴提过一遍,便不再追究了,毕竟不是自家的事,侄儿的婚事,与他们不太相干。
大家喝酒畅谈,后来谈的都是外埠的见闻和医道上的症结。待得酒席散了,长辈们都回去了,允慈与南弦慢慢走回后院,允慈言辞间也有些抱怨,嘟囔着:“阿兄是怎么回事,先前在南地,这事只好拖延着,如今回来了,怎么还含含糊糊,难道他不打算遵从阿翁的安排了吗?”
这让南弦怎么说呢,说自己也很着急,即便不成婚,先下定也可以?
可是这话女孩子怎么说得出口,只好替他打圆场,“阿兄刚回来,立刻说这件事,为时尚早。再说还有两个月孝期才满,且不必这么着急。”
允慈叹了口气,“阿姐总是不着急,难道要等到三十岁才着急吗?”边说边嘀咕,“阿兄在外面不会有人了吧,难道在南地遇上了热辣辣的女郎,所以才不愿意和阿姐谈婚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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