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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故人（第1页）

尤克里尔的神话：

“从开始旅程的那一刻起你的意愿就再也不重要，无论是踏入河流时激起的水花，夜空中飞逝的流星，枝头鸣叫振翅的飞鸟，都是你留不住的东西，在黎明到来之前你要走到你该去的地方。”

那是个锋利的男人。

兰斯只能想出这个词来形容他。

他留着乱糟糟的胡子，因为疏于打理打起了结；银色的头留成是犀利的短寸、面部线条冰冷僵硬，没什么表情；手里拄着一根柏木手杖，但是看起来他并不需要手杖支撑，腰挺得比手杖还要直。

他用灰色的眼睛打量了兰斯一眼又转开，眼神冷漠。

尤克里尔收起狼噬向他走过去，试探着叫男人的名字：“乌图？”

被叫做乌图的男人眉间一跳，他神情里的冷漠冲散了，愤怒取而代之。没人看清他的动作，但下一秒他用青筋暴跳的手掐住了尤克里尔的脖子。

“你怎么敢？！”低哑的声音从他喉咙深处出，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危险的咯咯声从他掌心传来，似乎下一秒就要把尤克里尔的喉咙捏碎。

弗雷尔慌乱地抓起地上的弩开始填装，双胞胎愣了一下，又同时驱动机关手套冲了过去，罗纳手里一时没有趁手的武器，把重弩的残骸倒提过来向乌图投掷。

他们都误判了一件事，虽然面前的这个人只是一个强壮的人类，但是刚刚把携带着机关弩箭的蜘蛛尸体停下来的人正是他，如果他有可以终止那巨大动能的手段，那众人的武力也毫无威胁。

“不，停……”尤克里尔由于缺氧脸色紫红，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乌图轻轻挥手，周身释放出球形的领域，领域内的动能规则被瞬间改写。

兰斯看到敏锐的弗雷尔忽然变得迟钝，射击的姿势维持了数秒才扣下扳机；双胞胎和罗纳也一样，空气中好像突然失去了重力，像水一样限制他们的行动。步子在空中无法落下、拳头握紧无法挥出，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们无法维持平衡，踉跄着倒在地上。

乌图轻哼一声，手杖点地，环境重回正常。箭矢擦过他的衣领，双胞胎和罗纳一脸茫然地摔在地上，后坐力延迟的出现在弗雷尔身上，他跌了个跟头弓弩再次脱手。

这个叫乌图的人轻而易举地解除了所有人的战斗力，兰斯目瞪口呆。

乌图继续看着尤克里尔，眉眼间怒意横生。

“你怎么敢，这是陶雅的眼睛！”尤克里尔的身体由于缺氧软了下去，脸涨得紫红，乌图见状松手把他摔在地上。

“十年过去了，你还在做这种事，你还想牺牲多少人？”乌图面色铁青。

“这个嘛……北境七国、西境十六国，再加上南境的诸多城邦，可以的话我想拉所有人下水。”稍稍喘了几口气，尤克里尔坐在地上抬起头说。他的神色极为平静，一点都不像个刚被威胁生命的人。

“混蛋！”被他淡然的语气激怒了，乌图额角青筋暴跳，铁钳一样的手又要去抓他的脖子。但尤克里尔手更快，锵啷一声，狼噬从袍子下伸出来，剑锋顶着乌图的咽喉。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尤克里尔脸上的表情仍旧很平淡，明明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海蓝色的瞳子里却看不出什么情绪。“我已经计算过所有的可能了，我是考虑过所有后果之后才走上这条路的，如果你非要我杀了你来证明决心，我也不是下不了手。”

“你的考量里包括你的结局吗？”乌图沉着脸问。

“包括。”尤克里尔毫不犹豫。

“也包括给世界带来的动荡？”

“包括。不如说，我就是要动荡。”

“那她呢？”乌图面带嘲讽，“你想过她会遭遇什么吗？”

一丝动摇在尤克里尔眼睛里闪过，但转瞬即逝。

“她会习惯的，人总得长大，担起自己的责任。”他轻声说。

两人再无言语，他们瞪着眼彼此相望，中间隔着一把刀。

乌图用拇指默默摩擦着手中的手杖，杖身出濒临断裂的嗒嗒声，他们站在那里就像传达死亡的判官，仿佛下一秒就会把对方戳穿。

空气像凝固了一样安静，大家都不出声，似乎谁打破这份安静谁就要死。

天下再没有这么诡异的故人重逢，他们把武器抵在彼此的喉咙上，言辞刻薄、眼神愤怒，可盛怒之中并不夹杂着仇恨。你甚至没法用一个词来形容他们的关系，仇人？朋友？宿敌？似乎都不对，兰斯搜肠刮肚现只有一个定义能解释他们的僵持——谈判。

乌图是来谈判的。

乌图细细望着那双深邃的、海蓝色的眼睛，渴望能找到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找到。良久，他轻轻叹息，垂下了手杖。

有那么一瞬间兰斯觉得有些恍惚，乌图挺拔的腰好像忽然颓了，整个人一下苍老下去。

既然是谈判，总得有一方先妥协。

兰斯看着这个片刻间变得佝偻的人，隐隐的他觉得看到了陶雅。那一天，陶雅献出一只眼睛的那天，也是这样卑微无助，也是这样转瞬变得枯萎；那个骄傲暴戾的女人献上了所有的一切想挽留一个男人，但是无济于事。

又不像陶雅，又像是无数次路过花田的自己，远远看着那个洁白的身影，不敢说话。

不知道乌图口中的十年前生了什么，但是一定是糟透了的事。

这个世界上糟透了的事怎么就那么多呢？

兰斯感觉喉咙里被塞了一勺冰块那么难受，咽不下去，融化不了，吐不出来。

嗒。

靴子踩在树叶上的声音。

咕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