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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如兰的音量渐渐提高:“弟弟是父亲战友的孩子,才满月就被抱回来。抱回来的时候爸爸连声招呼都没打,当时你才三岁,妈妈一边要照顾你,一边要照顾奶娃娃,经常半夜里躲在被窝里哭,你知道吗?"
武如欣“啊”了一声,“我,我那个时候还小,哪里知道妈妈会哭?我倒是记得弟弟小时候总哭,没完没了地哭,烦死了。"
仪器时不时出“嘀、嘀”之音。护士与医生离开,病房里只剩下周如兰与武如欣姐妹俩。
安静的病房里,周如兰的声音开始颤抖:“可能,你们还是会说,这是小事。小孩子嘛,哪有不哭的?武厅长战友离世,留下一个稚嫩小儿,将他抚养长大,以全战友之情,多么伟大、高尚啊。可惜,伟大、高尚的人是武建设,辛苦、受累的人是苗慧。"
武如欣听明白了周如兰的意思,一颗心如坠冰窖。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一家人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爸爸工作忙,他也没办法照顾孩子啊。"
周如兰看着病床上的苗慧,眼中满是
心疼:“你不懂,妈妈为咱们这个家付出有多少。可是你看看咱爸对妈妈的态度,妈妈生死未卜,他却还有心工作!在他眼里,妈妈到底算是什么?"
武如欣一直以来被苗慧保护得很好,每天关心的是谁穿得更漂亮、谁考试成绩更好、谁更受大家欢迎。周如兰的话陡然撕开真实世界的一道面纱,武如欣胸口又酸又涩,说不出来的难受。
"姐,妈妈是个警察,是个温柔又坚强的人。就算退一万步来讲,好,爸妈感情不好,妈妈为咱们这个家付出得更多、牺牲得更多,那,那也不至于……"
自杀二字,姐妹俩已经提到太多次,武如欣已经不愿意再说。
周如兰看一眼妹妹,第一次觉得她还有点脑子:“是,妈妈很坚强,如果不是巨大的打击,她绝对不会……嗯。我不知道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武如欣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周如兰百思不得其解,皱眉缓缓坐下。
武如欣平时爱说酸话,但其实胆子并不大。她乖乖地坐在周如兰身边,一声不吭。
坐了一会,病房压抑的气氛令武如欣有点坐不住,悄声道:“姐,妈妈会不会是因为弟弟的原因才难过啊?爸这个人重男轻女,把如烈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我以前和他打架,爸都是骂我。上初中也是读寄宿,像生怕我妈虐待他一样。对!肯定是因为这个。"
周如兰若有所思。
武如欣见她认真倾听,便继续说话:“我们寝室章亚岚,姐姐你知道吗?”周如兰摇头。
武如欣提醒她:“就是我们寝室,帮助爸妈离婚的那个女生,你忘记了?”
周如兰想起来了:“哦,对,我记起来了。你寒假的时候在家里说过一次,她爸家暴,你们班主任、许队,还有那个赵向晚帮助她妈,顺利离婚。"
武如欣:“嗯,是,就是她。你想,如果妈妈觉得爸爸不好,觉得这个家不好,那她也可以离婚,是不是?我妈是警察,肯定知道用法律来捍卫和保护自己,怎么可能会……对吧?所以,我还是觉得有问题,说不定是以前的仇家寻上门,或者有坏人把她约到楼顶,趁其不备把她推下去。"
周如兰低头沉思片刻:“妈妈虽然是文职,但并
不是那种柔弱无力的女人。有仇家寻上门,她不会报警?有坏人约她上楼,她不会告诉爸爸?咱们那栋楼的楼顶女儿墙有一米二高,妈只有一米五八,想推她下去,没有挣扎扭打痕迹几乎不可能。"
说来说去,苗慧自杀的可能性最大。但为什么自杀?谁也不知道。只能寄希望于苗慧顺利醒来,谜底才可能揭晓。
武如欣眼珠子转了转:“我听说啊,章亚岚他爸爸是因为没儿子,所以一天到晚在外面鬼混,对她妈妈很不好,所以他们才会离婚。我爸不家暴,家里有个收养的儿子姓武,妈妈有什么想不开的?"
周如兰横了她一眼:“生男生女都一样,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武如欣讨好地笑了笑:“姐,我不是支持重男轻女,我是说现在很多男的,总觉得要有个儿子继承香火。咱们家似乎也不存在这个问题,是不是?"
周如兰轻叹摇头:“你啊,就是花花肠子太多。你是想说,如烈是收养的,不是爸亲生的,所以爸爸才会对妈妈不冷不热?"
武如欣看一眼周如兰,咬了咬嘴唇,犹豫半天终于还是下决心把这句话说了出来:“我,我就是觉得,爸是不是对如烈太好了一点?按理说我才是他亲生的,可是你不觉得爸更关心如烈吗?有没有,有没有可能……可能……"
周如兰听她支支吾吾,不耐烦抬头看过来。姐妹俩视线相对,周如兰瞳孔一缩:“不会吧?!”
武如烈是武建设的私生子?怎么可能!武建设为人正派、有情有义,收养战友遗孤,并因此受到表彰,省厅上上下下谁不知道?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周如兰一颗心似在油锅里煎熬,霍地站了起来,表情严厉:“胡说!不可能!"
武如欣被姐姐的表情吓到,眼泪珠子不要命地往下落:“姐,你别吓我。我,我就是乱讲的。”
周如兰压低了声音,但语急促:"这事,你给我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说!"
周如兰比武如欣年长,又在派出所历练了四年,当然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如果武建设真的将自己的私生子抱回家,谎称是战友遗孤,骗取组织信任、欺骗苗慧感情,那他简直罪不可恕!
如果武建设只是个普通人,或许还能归类为个人作风问题,高高
举起、轻轻放下。但武建设不一样,他是省厅副厅长,是优秀党员,是省厅的一面旗帜,他这么做,置烈士遗孀于何地!置公安职责于何地!
武建设不仅要丢乌纱帽,而且还要接受组织调查,极有可能永远不能在公安系统工作,就连他的家庭、子女也会受到牵连。
武如欣越想越怕,瑟缩着脖子抱住膝盖,嘴唇哆嗦:“我,我也是看到妈妈这个样子,才会想到这里。你说,妈妈是不是因为这个才会……"
周如兰的大脑迅运转起来。
弟弟武如烈刚满月就抱了过来,一直是母亲在抚养。不过奇怪的是,弟弟并不很亲近母亲,在家不怎么说话,不像妹妹那样一进门就喊妈,没事就抱着母亲胳膊撒娇。
这次母亲进医院,他的反应也很淡然。父亲让他返校,他便离开,似乎照顾母亲应该是两个姐姐的事,这一切与他无关。
周如兰以前只觉得男孩子和女孩子不一样,但现在看来,这是不对的。
哪怕性格再内敛,哪怕不喜欢肢体接触,弟弟也不应该与母亲这么疏离。这次母亲跳楼,难道真的是因为这个?
抚养一个陌生人的孩子长大成人,对母亲而言并没有什么。但如果抚养长大的是丈夫的私生子呢?被丈夫欺骗、背叛的感觉,恐怕会让母亲崩溃。
武如烈今年读高一,个子已经快赶上父亲。仔细回想,他的眉眼、身材、气质……的确很像武建设。国字脸、浓眉大眼、嘴唇有点厚、耳垂肥厚,先前只觉得养大的孩子像自家人,很正常,现在细细琢磨,也是不对的。
如果说,谁养大的像谁。那武如烈应该像苗慧才对,为什么会像平时不怎么在家的武建设?
纷繁复杂的想法尽数涌上来,周如兰感觉脑袋像要炸开一样。她闷哼一声,颓然坐倒,一只手垂下,另一只手搭在床沿。
武如欣不知道周如兰到底想到了什么,不过她对旁人情绪感知敏锐,本能地觉得不对,一把抓住姐姐下垂的右手,神情焦灼地询问:“姐,你怎么了?”
周如兰沉默半晌,左手缓缓从床沿抬起,竖起一根食指比在唇边。“嘘——”那根手指在微微颤抖。
武如欣看她面色苍白,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心跳越来越快:"姐,你,你别吓我。"
br>周如兰深吸一口气,看着武如欣:“欣欣,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你的猜测是对的,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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