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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只听得野兽的咆哮声一声响彻一声,随即轰隆一声巨响,半面墙都被撞飞,烟尘滚滚中,一只长鼻长角,遍体青绿,身躯庞大,似牛非牛的怪物冲了出来。它眼睛血红,低头刨地,头顶尖角对着曲陵南,不住吼叫,随即摇头晃脑狂扑而来。
曲陵南一个纵云梯轻巧踏上半空,左手一个火球丢了过去,正中此怪物头颅。三昧真火非同小可,可那火球却仅仅在怪物脑门上打了个转,跌落下地,竟然烧不伤它分毫。那怪物吃痛嚎叫,随即足下一蹬,竟能一跃而起,冲曲陵南直直撞了过来。
这下冲劲十足,便是石头山也得给它撞出个大洞来。曲陵南脚下狂奔,那怪物半空中竟然也能灵活辗转,跟着左右腾挪。曲陵南到底没正经学过飞行术,孚琛一直以来亦偷工减料不肯给她配飞行器,这等半空中较量,不出片刻便分出高下。“纵云梯”使得再精妙,那也只是上蹿下跳的本事,而非真个在空中疾驰飞翔,况“纵云梯”只以真气为念,踏虚空以为阶,一跃之下必定下落,非得再跳两下才能又上升。
曲陵南此刻便这般起起伏伏跳来跳去,可那怪物虽身躯庞大,却也能跟着起起伏伏追了上来,且蹄下宛若安了四个风火轮,度非但不减,反而越来越快。曲陵南回头一瞥,却见那长鼻红目险些便要追到屁股后头。她心中诧异,正寻思这是什么凶兽,竟能长得如此铜墙铁壁,却偏又动作灵活。她这里微微一出神,身后立即传来一阵尖利痛感,侧身一避,却见两条长长的角竟然自头顶穿过。原来这怪物不仅跑起来快,头上的角竟然能伸缩自如。曲陵南右手持虚空剑反身一劈,只听哐当数响,声如金石相击,涵虚真君亲授的虚空剑诀,竟然劈不下它的半只角。
而就在此时,那怪物已头一偏一撩,长角妄图顶穿她的身子斜挑而过。曲陵南一惊,忙仰天而倒,脚下纵云梯连连踩空,自半空中直直跌落,就在要碰到地面之时,却被一人拦腰抱住,打了个转稳稳落地,她转头一看,却见杜如风神色凛然,放开她道:“此乃塬凫,上古凶兽,不可小觑。”
曲陵南心道我便是想小觑也得有本事瞧不起,这玩意笨重如山,却偏偏动起来轻灵如禽,怪不得叫塬凫,敢情其先祖乃牛与禽之混种?
她这里胡思乱想,那边杜如风左掌一推,一股强劲寒气运了过去,冰渣四溅,竟然硬生生挡住塬凫扑过来的庞大身躯。他右掌抡圆画圈,不出片刻,一柄金色长戟赫然出现,杜如风手持长戟平平运出,长戟破空而去,直直刺入那塬凫双角之间,然而却刺不入分毫。杜如风大喝一声,浑身灵力激出去,那长戟又刺入一分。
“咦,居然是变异冰灵根,怪不得。”半空中,隐约又传来才刚那人的声音。
曲陵南浑身一震,闭目运息,神识全力放出,骤然间睁开双目,手探入储物袋,抓起几个玉瓶往杜如风怀里一塞,道:“杜师兄,你多挡一会。”
杜如风脸色已不好看,他咬牙道:“你要作甚?”
“我去抓养狗的那个!”
她话音刚落,身形已快如闪电窜了出去,她将体内四肢八骸中的气息全调出来,左手一伸,一柄火光四溢的长剑跃然手上,她瞄准神识所感之方,一剑劈下,整个荒院突然天地色变,轰隆声不绝于耳。那地上的塬凫似察觉危险,愈焦躁不安,拼命挣扎,将地底刨出深坑,然却被杜如风全力以赴的冰系功法冻住,一时不得脱身。只是这怪物力大无穷,杜如风却只是金丹未成修为,能勉力支撑这会,已是拼了命。随着这怪物的挣扎,那封冻冰层哗啦碎裂,再多片刻,杜如风定当支撑不住。
曲陵南双手持剑,又一个飞跃,全力下劈,她此时心静空明,眼中已瞧不见这荒院种种,无所来无所去,目之所及,唯有眼前这处被劈开裂缝的阵法。它似乎有生命般,于裂缝处颤抖疼痛,却又慢慢自我痊愈,然世间万物皆有阴阳双面,相生相长,有死有生,这阵法既然依活物缘由,便需遵五行运作,遵天地之序。曲陵南再凝神感知,几乎连这阵法之呼吸吐纳皆能接收于心。她手中利剑慢慢移动,忽而再度哄的一声燃起三昧真火,火光四溢之中,曲陵南跃至半空,双手握紧剑柄,狠狠插入一处。
霎时间天崩地裂,日月无光,四下似乎传来无数尖叫嚎哭,宛若无数厉鬼冤魂纷纷得以逃匿囚困之境,又宛若无数山体倒塌洪流倾泻得以吞噬万物生灵。然在这一切动荡当中,曲陵南始终低垂双目,紧紧握住剑柄,体内那古怪的炙热之息游走不息,源源不断灌入那柄虚空剑中。她瞧不见剑体之上金光四射,剑没之处火海一片,蔓延无数,顷刻间将这整个阵中有阵,幻中有真的阵法烧个干干净净。
火焰翻卷之中,曲陵南却奇怪地见到一个女子,确切地说,是在火光中她又见着之前所见那张女子画卷。那长得与自己娘亲相似的女子赤足踏着火翩然而走,所过之处,火焰化作朵朵莲花。她忽而回头一笑,神采飞扬,根本与她娘亲判若俩人,倒有些像自己平素里没心没肺,无知无畏的模样。最古怪的,是那女子竟然伸出拳头,冲自己晃了晃,随即嘻嘻一笑,调皮得紧。
曲陵南愣怔了下,忽而察觉那女子无比熟悉,熟悉到好似多年来便长在自己体内一般。她迟疑着松开一只手,也冲那女子晃了晃拳头,忽而一股巨大的力量反扑而来,她一下被冲出这虚妄之境,重重跌落到地上。
火光消散,触目是泥土青草的芬芳,触手是松软的土壤。曲陵南一下跳了起来,觉自己竟然入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处所。
不远处一所草庐被轰掉了半边,然草庐前灵泉叮咚,灵草杂生,一个总角孩童坐在灵泉前蹬水玩,一边蹬水,一边抓着一个东西时不时按到水里去。
曲陵南微眯双目,忽而现,那孩童揪着的是一个人的头,他玩儿似的将那人淹入水中,又将之提了上来,似乎非常好玩。
不远处,一头巨大的野兽也在低头喝水,曲陵南定睛一看,竟然是适才那头差点害她与杜如风丧命的凶兽,叫什么来着,对,它叫塬凫。
可此刻的塬凫哪有适才半分凶狠,温顺犹如家养畜生,舔着泉水还能满足到眯起双目,时不时憨态可掬地晃晃头顶两个长角。
不远处,杜如风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曲陵南忙跑过去扶起他,以灵力一探,却觉他灵力损耗过大,此刻身体进入龟息。
曲陵南无法可想,只得将他放好,想了想,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件道袍折好给他垫了做枕头。她托着下颌想了想,又在杜如风胸口摸了摸,摸出一个玉瓶,正是适才她胡乱塞给杜如风的凝神丹。
曲陵南撬开他的嘴塞入一个,随后也不管了,放着他躺好。这才站起,手一伸,虚空剑又现出,慢吞吞朝那凶手塬凫走出。
塬凫见她走近,竟然胆小如鼠,吓得瞪大牛眼退后几步,诺大一只凶兽,可此刻却出微弱的咩咩声。
曲陵南骂了一句,道:“你长得像牛,怎的学羊?”
塬凫迟疑了一下,竟如听懂人语,又讨好地出一声“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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