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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我觉得,我哪里见过你。”
秋云手一顿。这要是放在三十年后,秋云一定会以为是某个男生刻意搭讪的话语,但是她此刻从梁禾口中听到,却感觉猛然全身手脚冰凉,忍不住在火车“哐哐哐”的响声中追问:“你说什么?”
“我是……我是觉得,那次第一次在你们宿舍,来给你道歉,给你提了点吃的,你好像很着急地跑下来,然后在我面前站住,你愣了几秒看着我没说话,”梁禾慢慢说道,“当时,我也没有说话。”
“因为我觉得很奇怪,眼前这个人,我好像哪里见过。”
“……是吗……”秋云紧紧咬住嘴唇,想笑,又很想哭。
“是不是很奇怪?但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其实很早就想告诉你了,但又怕说出来唐突。”
“也许,也许……我们真的见过。”秋云亦真亦假地说。
“真的?我们……真的以前见过?”梁禾当了真。
“假的。”秋云用开玩笑的语气轻松说道,“幸亏你有铺垫,不然我以为你在说贾宝玉的台词。”
“哦……”梁禾愣了一瞬,也笑起来,“还好我现在才告诉你。”
秋云想告诉他,现在说很恰当,又想说,其实时机并没那么重要。遥远的苍穹中,上天一定全部都知道。
火车“哐当、哐当”地穿越山洞。
外面更黑了,连火车内部的光线都仿佛更昏暗了一些。这列火车要是永远就这样开下去就好了,永远在路上,永远不要有抵达的尽头;或者穿越过这个山洞,时光也穿越了三十年,离开山洞的最后一秒,黑夜变白天,秋云和梁禾如他刚刚描述的一般,太阳跳出地平线,他们面对面在动车上喝茶。
但风声忽然小了,铁轨的撞击声也小了,蛙声回来了——火车出洞了。
沧海桑田,只在一瞬间。
外面仍旧是无穷无尽的、1988年夏天的黑夜。
第59章
火车在清晨五点达到大同市。下车后,饶是王晨这样能吃苦的同学,也不免有些嘟哝自己的脚都肿了。要去的云冈石窟,书上说位于山西省大同市西郊17公里处的武周山南麓,这放在今天,也就一脚油门的事情,但在这个交通不达、也没有旅游专线的年代,要真自己去,还要花些功夫。好在来之前梁禾已经和当地zheng府做好了接应,一群人在火车站外面的小摊随意吃了点,半个小时后,一辆破旧的公交车停在站外广场——这是专程用于接送美院学生的汽车。
从车上跳下来一位年轻人,年纪和梁禾相仿,留着利索的短,走近一看,才现是一位英气十足的女生。她和梁禾、林重仁短暂交接后,便张罗着让大家上车。秋云听见梁禾管她叫“何老师”。
火车上缺乏休息,上车后,不只是秋云,几乎是整车的同学都陷入了黑甜的睡眠。不知道过了过久,秋云在一阵响亮的拍手声中醒来,见那位年轻的何老师站在前排大声叫道:“各位同学,醒醒啊,咱们到了。”秋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才意识到她们已经达到了目的地,转头看向窗外,天是蓝的,地是黄的,不远处,是一个荒凉而寂寞的村庄。
这就是他们接下来要待半个月的地方——云麻村。
村里的干部叫何文军,他老早就等在了村子口,梁禾一下车,便很热情地握住了梁禾的手,一阵欢迎后,他领着美院一群人到村委会就坐,片刻寒暄,分配宿舍。村里没有招待所,唯一洋气一点的建筑就是村委会——这是村里唯一的平屋顶、混凝土浇筑的平房。何文军把办公室腾出来了一间,摆了两张简易木床,让梁禾和林重仁住。其他的学生,几乎都被安置到村民家里。秋云和王晨一组,正好被安排到来接她们的何英家。
沿着村里的主路一直往东走两百米,就是何英的家——一座简单的三合院,门口拴着一只大黄狗,院子里散养着几只大花鸡。何英小时候父亲便去世了,这里只有她和她母亲朱兰花居住。秋云和王晨二人进了院子,朱兰花正在做农活,何英叫了声:“妈,客人来了。”朱兰花抬起头,见秋云和王晨,忙起身,手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小跑着迎过来。
“欢迎欢迎,”朱兰花脸上盛满了笑容,“欢迎城里来的大学生。来来来,来屋子里坐。”
房间里没什么家具,但收拾得很整洁。秋云和王晨稍作片刻,喝了两口水,闲聊几句,何英领着她们参观了下其他几间房,走到西侧的厢房,说道:“你们就睡这间吧。这屋本来是我住的,现在腾出来给你们。”
“那你住哪儿?”秋云意外,“这不太好吧。”
“我住你们隔壁。”何英笑笑,“没事儿的。我们村从来没出过大学生,也没来过大学生。你们来了,我们当然不能委屈你们。床单、被褥,都是换的,水房有两个脸盆也是买的,看你们用的惯不。要有什么要求就跟我说,我满足不了,就去找黄主任。千万别客气。”
秋云没想这个年代的大学生这么受欢迎,简直要把她们当做上帝捧起来,忙道:“这哪儿是我们客气,是你太客气了。”
“不不不……”何英忙摆手,“千万别这么讲。村里不是每个家庭都有机会住大学生的。我是念到高二,是村里学历最高的,也是村里小学唯一一位老师,所以村长在让你们住我家……”说到这里,何英英气十足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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