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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是海城接待处的，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长话了，他便本能地减、靠边，显然他要听从长的指示停车了。

刘处长就坐在司机旁边，马上制止：“不能停车，这里情况复杂，我们没法部署保卫工作。”

此刻，刘处长就成了权威，长不吱声了，嘿嘿一笑自我解嘲：“你们别以为官大就说了算，再大的官也有人管他。”

司机连忙回打方向盘，车子又加入了车流，车子在车流中猛然左右扭动，招来了一阵喇叭声抗议，好在这辆经过改装的斯考特隔音效果极好，喇叭声并没有引烦躁。

余二多给长解释：“在城市管理中，城管单位处于两难状态：对于违章占道经营和违规经营影响居民正常生活的行为，不管肯定是不行的，市民会投诉追究他们不作为。可是如果对违规摊贩采取强硬手段，往往又会激化矛盾，而且一旦激化矛盾，市民又会反过来支持违章违规的摊贩，而不会支持依法行政的城管人员。”

他这么说，不光长有了兴趣，就连省委周书记和市委熊书记也都忍不住问：“那怎么办？”

余二多说：“就那样啊，柔性破坏，破坏违规小贩的售卖环境，不直接和小摊贩冲突，没人买东西，他自然就不占道了。”

刚好碰上红灯，车停了下来，车上的人，包括长便一起向车后不远的城管和小贩看，过了一阵，小贩果然把摊子朝后面挪了，又过了一阵，小摊贩收拾起摊位，走了。余二多得意洋洋地说：“小摊贩也是为了谋生，执法、整顿市容，不能剥夺人家谋生的权力，整顿市容市貌，是建设文明城市、改善广大市民生活环境的任务，探索把矛盾的工作任务统合到创建和谐社会的大原则之下，这是我们区委区政府的要求，也是城管队树立的指导思想。”

换了绿灯，车辆开始通过十字路口，坐在前面的刘处长拿着对讲机布命令，一听就知道，他在安排长去香莲小区的保卫工作。

长对他说了一句：“不要闹得惊天动地，现在不是讲究低调么？我们低调一些。”回头对周书记和熊书记说了一句：“余区长说得好，把一对矛盾统合到创建和谐社会的大目标、大原则下，形成对立统一的新格局，值得推广。”

周书记和熊书记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们回头就进行调研总结。”

长的肯定，省市领导的表态，换个人肯定会激动万分、兴奋莫名，而余二多却冒了一句：“这仅仅是一个想法，实话说，效果还有待观察，矛盾激化到双方生肢体冲的情况还没有彻底消除。”

他这么一说，等于把长、省市领导都给闪了一下，领导正在上墙，他把梯子给撤了。熊书记气得恶狠狠地瞪他，似乎随时要扑过来咬他一口，省委周书记也苦笑一下，微微摇头，只有长仍然兴致勃勃：“这没关系，工作就是探索么，成功了总结经验，失败了总结教训，谁也不是上帝，能够先知先觉还能随心所欲创造一切。”

车子到了香莲小区，小区门口被保安拦了下来，要求登记。余二多正要下车协调，刘处长拦住了他：“等着，不要下车。”

车子就靠到了大门的边上，让出了通道，刘处长用对讲机话，语气很不耐烦：“怎么回事？进个门都协调不好？”话音刚落，立刻有一个便衣警察从大门里面出来，向保安嘀咕了两句，保安连忙升起了栏杆，余二多这才明白，负责长安全保卫工作的警察已经到位了。

车子驶进了小区，说来也巧，汽车一进小区，老天爷就突然睁开了眼睛，灿烂的阳光突然透过在头顶罩了一上午的云层，将明丽泼洒到天地之间，整个小区就如突然亮相的明星，让人眼前一亮，心情一爽，精神立刻轻飘飘的兴奋、激动起来。小区道路两旁绿树成荫、花团簇锦，在明媚的阳光下，格外鲜丽、明朗。空场上的草坪里有各种各样的健身器材，一些老年人和儿童有的在健身，有的在嬉戏。

瞬间明丽、晴朗起来的景致也让长心情极佳，长在车里站了起来，双手相握，左右摇摆腰身，活动身体，两眼却目不暇接的在小区四处浏览。余二多给长介绍：“这里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修建的居民小区，当时叫东方红大院，是开放式小区，楼房的内部结构也非常简单，供水、供电设施年久失修，现在又要加装网络、煤气管道，安全性非常低。长你看，整个小区没有架空线路吧？”

长四处张望，显然，小区内宁静、恬适、和谐的氛围让他非常高兴：“是啊，这叫净空，空中干净了，整个环境都显得清爽。”

“六十年代和现在不一样，没有那么多的外来流动人口，小区里面的居民基本上都是国企或者政府机关工作人员，治安状况也没有问题。改革开放以后，大批的外来流动人口涌到了海市，先不说是不是真的治安不好，起码小区居民心理上缺乏安全感。改造老旧居民小区是市委、市政府为民办实事的的重头戏，我们城关区大都是老城区，建筑老旧、格局又都是开放式的，距离群众渴望安居乐业，住得安全、安宁有很大的差距，和市委、市政府对我们的要求也有很大的距离，我们压力很大啊。”

说到这儿，熊书记适时插话：“余区长说的很对，当时这个小区不但是城关区的老大难，也是市里的老大难，群众意见很大，有几次甚至还集体上访，要求市委、市政府加快老区改造的步伐……”

长似乎对官阶高的人说话不太感兴趣，对刘处长提出了要求：“刘处长，我们下去走走吧。”

刘处长便用对讲机号施令：“长要下车，各岗位提高警惕，加强防护。”说完，站在车里朝四处张望，余二多也跟着他向四处查看，这个时候才现，四处都有形迹可疑的人溜溜达达，忍不住笑了：“刘处长，我看你的人更加形迹可疑，那些老人孩子都是良民。”

此话一出，长笑了，省委周书记也笑了，唯有熊书记板了脸，在心里骂了他一声：“又犯二了。”

车停稳了，刘处长的伙伴抢步下车，到门口接长，长刚下车，他就拿出一副墨镜戴在了长脸上。然后刘处长也跟着下车，接着是赵秘书、省委周书记、市委熊书记，余二多还有些自知之明，最后一个下车。那些刘处长安排的形迹可疑的人远远卫护着，却没有凑到跟前来。一伙人围拢着长，在宁静、祥和的小区漫步。这里的楼房虽然整洁、清爽，外墙都刷上了淡绿色的防水涂料，窗户也都换上了铝合金，但是仍然可以看出老楼房的种种痕迹：狭小的窗口、四平八稳的砖混结构、窗外简单搭建的储物架、低矮的楼道大门，然而，这一切陈旧都被每栋楼房上面淡红色的屋脊给予了新的含义：淡红色的屋脊和淡绿色的墙面配合起来，让这个小区的楼房别有一番风姿，仿佛一幢幢欧式的别墅：“这个小区楼房很漂亮么，真想不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我们就能建出这么好看得居民楼来。”长很喜欢这里的楼房。

余二多得意了：“长，这可是我们的原创版明创造，过去这里的楼房都是方头楞脑的楼房，我们在每栋楼上面加盖了一个屋脊，用的材料是塑钢，便宜，美观，而且夏天隔热冬天保暖，群众非常喜欢。”

长连连点头：“好，好，我们能不能去谁家串个门呢？”

看到长露出了想到居民楼住户家里串门的意图，刘处长连忙提醒：“长，时间差不多了。”

长摆摆手：“没关系，不去就不去，在小区里转转也挺好。”说罢，管自朝前面走，一大帮人相跟在长身后，刘处长让他的同伴跑到前面充当临时侦察兵。

脚下的小区通道全部是用碎石铺就的，只有一米宽，而且不走直线，弯弯曲曲，活像顺着山势流淌的溪流：“这么窄的路不能走汽车。”长说了一声。

余二多跟在长身边，反而是省委周书记、市委熊书记这些头脑拉后了半步。这也是长外出视察时候的惯例，一般由最了解情况的地方官员当讲解员，随时备询：“长，这个小区是不允许汽车进入的，汽车停在小区外面专门的停车场，只有两条通道可以走汽车，也只限于救护车和消防车。”

长点点头，不远处传来了孩子的嬉闹声、清雅的音乐和老人的吟唱声，长站下朝那边张望。草坪上，几个孩子在放风筝，几个老人在打太极拳，他们打太极拳非常有特色，一台录音机在播放抒情的背景音乐，老人们随着音乐边打边吟诵唐诗。长极感兴趣，迈步朝草坪上的老人孩子走去。

看到这一帮人，老人们向这边注目，一个老年人看到了余二多，便喊了一声：“余区长，你带这么多客人是哪里来啊？”

余二多有些为难，他把握不了，应该不应该把长给端出来，便没有直接回答：“老徐头啊，你们玩得高兴啊。”

老徐头停下胳膊腿朝这边迎了过来：“余区长，你把我们这个小区搞成了公园，我们不好好玩对不起你啊。”

刘处长看到老人家朝这边走了过来，连忙抢前一步要阻拦，却被长阻拦了，长揪了他一把，刘处长停下了步子，却紧紧站到了长身边，他的伙伴站到了长的另一边。老人家也察觉到了异状，停下了脚步，手搭在额头上朝这边仔细看，嘴也越张越大，最后成了一个大大的圈儿：“这、这、这是……”尽管长被迫戴了一副墨镜，天天在电视上露面的长仍然被老人家认了出来，老人家惊诧片刻，冲了过来：“欢迎，欢迎……”

老人家满脸的惊喜让刘处长也没有了阻拦的兴致，长也迎上前去跟老人家握手，老人家却停下步子，回转身朝其他老人们喊了起来：“快来啊，别玩了，你们看看谁来了。”

这一嗓子简直具有惊天裂帛的效果，那些打太极拳的老人、放风筝、看别人放风筝大人孩子一起朝这边看了过来，认清了谁在这里，纷纷朝这边奔跑过来。长接受了普通百姓的围观、问候和致敬，一双双手抢过来跟长握，长也对普通百姓表达了慰问、致意和关爱，跟一双双手轮着握了一遍，手都酸了，心里却非常高兴。长高兴的原因其实并不难理解，过去，跟群众近距离接触，大都经过地方官员事先安排，甚至经过彩排的，长即便心知肚明却也只能顺从，因为这是大局，是规则。今天，群众对长表达出来的热情和欢迎，绝对没有任何事先布局的可能，一切都是自、自觉、自然的，因为没有记者、镜头和闪光灯这些事先安排好的道具。

群众也有些冲动，那个老徐头竟然提出请长到他家里坐坐，周书记、熊书记不知所措，刘处长面露难色，长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对于刘处长面露难色，长假装没看见，兴致勃勃地跟着老徐头去了他们家。后面，一群大人孩子老人妇女跟着，周书记这才反应过来，让熊书记马上电话通知新闻媒体跟踪报道。

长到了老徐头的家，周书记、熊书记、赵秘书还由余二多一起陪着，屋子里顿时显得有些拥挤。实话实说，老徐头的家是海市最普通居民家居的典型，但是整洁、温馨，或许长太少机会在没有任何安排的情况下进入普通市民的家中做客，老徐头那普普通通的家居，居然也令长感觉非常新奇，长按按屁股下面坐的沙，看看沙对面摆放的液晶电视，问询了老徐头跟余二多的关系，老徐头告诉长，他认识余二多是小区改造的时候，那会儿，小区很多居民对政府改造老旧小区心存怀疑、猜忌，担心政府借机征地卖钱，余二多就一家一家的做工作，几乎天天跑到小区来跟居民面对面解答问题、监督工程进度，所以小区居民跟余二多都非常熟悉云云。长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做个评价：“我们的干部就要这样，紧密联系群众，一切从人民的利益出，把党和政府的方针政策变成老百姓实实在在的实惠……”

这些评价实际上是对余二多的肯定、表扬，余二多听在耳朵里，甜在心肝里，一时冲动，开始表见解：“我认为，gdp重要，可是如果gdp不能转化为老百姓的利益，那就没有什么价值。”余二多的城关区近几年gdp落后于其他新开区，市里领导虽然没有公开批评他，可是表扬别的区，不提他们区，事实上比直截了当批评他们更难受：直接批评还能有个解释的机会，不提，让你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市里开会，排座次其他区领导也都在余二多的前面，余二多心里自然不舒服、不服气，却无可奈何，人家的gdp就是比他们城关区高，他知道，一旦把不满表达出来，无论是市长郑洪生还是市委熊书记，一句话就能把他闷死：你有本事把gdp搞上来啦。

今天，他也是受到长的鼓舞，借题挥，他说这些的时候，熊书记心里暗骂：又犯二劲了，他却一点也没有感觉，看到长不断点头，更加得意忘形：“对干部的政绩考核坐标系应该修正，不能只盯在gdp上，而应该把老百姓的幸福指数作为最重要的标准……”

省委周书记也终于受不了了，悄悄提醒赵秘书：“时间差不多了。”周书记经常接待长这个级别的党和国家领导人，知道这种话应该对谁说。

赵秘书便提醒长：“快吃午饭了。”

老徐头听到“午饭”两个字，竟然要留长在他家吃饭，长总算婉谢了：“不了，已经够打扰你们了，希望你们今后的日子越过越舒心，就像你们的余区长说的，幸福指数越来越高。”

告别的时候，自跑过来的小区居民们对长夹道欢送，这种自内心、没有经过彩排的热情有些混乱，却更加真实、感人。上车以后，长还打开车窗，探出脑袋，对居民们一再挥手，竟然有些恋恋不舍、没有尽兴的意思。

也难怪长心情愉悦，上网看看，怨言如潮，似乎老百姓民怨沸腾，对啥都不满意。可是到了老百姓中间亲身体会一下，感觉又是一片祥和，老百姓对长这样的领导热情洋溢，对党中央国务院的各项方针政策又无比信任、支持，受到直接来自与老百姓的热烈欢迎热情拥护，长心里自然高兴、舒服。长的车驶出小区的时候，新闻媒体的车蜂拥而至，在小区门口，和长的车辆擦肩而过，省委周书记遗憾地皱紧了眉头，市委熊书记遗憾地拍了一巴掌大腿。

回到山庄，长兴致勃勃，叫余二多中午一起吃饭：“别回去了，碰到饭口就一起吃。”此话一出，陪同长的各位大员顿时大惊：这一点也不符合接待工作的规矩，上有省委书记、下有市委书记，就连郑市长想要陪长吃顿饭，也得眼巴巴早早来到华岳山庄候着，他余二多一个小小的区长，竟然也能上桌陪长吃饭，在海市、省里，的确破了历史记录。然而，比接待工作的规则更硬的规则是：长视察，客随主便的规则就要更改为主随客便，长的意思就是最硬的规则。于是余二多有了和党和国家领导人共进午餐的机会，这对于任何一个官员来说，都是无上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