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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憬把她的头掰正。
“觉得自己无用的时候,就会低头。”
妙辞挠了挠头,却听席憬说:“无用的人,往往是最有用的。”
一时妙辞没搞清席憬话里的意思,可接下来他脱出口的话,却令她醍醐灌顶。
“妙妙,你有没有将我们之间的事告诉万夫人?”
妙辞一下就明白,原来席憬在意的所谓的“坏事”,是指他们那一晚闹争执,闹到他的銙带散到她手里,而她的外衫蒙在他头顶这件事。
我们之间?兄妹正常相处数年,唯一弄出点不够清白的,不是那件坏事,还能是哪件?
“我没跟万夫人说那部分最要紧的细情,你放心。”
妙辞心觉荒谬。
就在刚刚,她的哥哥还在回忆幼时她的糗事。她也顺着他的回忆,内心感慨当哥哥的一路操心,真不容易。可眨眼间,她的哥哥就把话头一转,关怀起他们之间的“不清白”。
妙辞心底涌起一股轻微的秽亵感,抬脚往后退了两步。
“不声不响地回家,不声不响地躲在书房里吓唬我,就是为着问这一件事?哥,不……席越崖,我告诉你,在这个世道,哥哥生来就是哥哥,妹妹生来就是妹妹。就算不做兄妹,那我们也做不成旁的关系。不管别家兄妹可以不可以,反正我们就是不……”
然而还不待她把情绪宣泄完毕,窗纱外面的天就轰隆响起雷声。
一声、两声……
紧接着雨水哗哗落下,顷刻将外面的墙壁淹湿半截。外面刮起酣风,竭力撼动着石榴树,使石榴不断砸落,滚在泥浆里,继而被雨水劈开。石榴汁水流了一地,散发出成熟果实的糜甜味。
那饱满的雨点子斜着打透支摘窗,窗纱湿得沥水,即刻令妙辞看不清外面的景色有多可怖。只有果实的糜甜味混着雨水泥土的腥气,一齐扑向她的鼻腔,使她意识到,哪怕她正待在屋里,可早已浸泡在雨水的漾漾之中。
风挤进屋,强劲地扑灭银釭烛台。屋里登时陷入一整片漆黑,墙上挂着的字画磕哒磕哒地敲着,似能把墙敲穿。
妙辞被这场失礼的暴雨吓得丢了继续说话的心思,只是还没来得及发抖,就见席憬将银釭重新点亮。
烛火在风雨里艰难摇动,而席憬朝她走来,一步、两步,停住脚,在她头顶撒下一片意味不明的阴影。恰有烛火往下一挫,阴影又迭加一层,闷得她瞥过眼,脸朝墙的方向面壁。
他二人的影子都被烛火拖到墙壁上,那影子长长的、黑黑的,因角度适当,两条细长影儿便交织在一起,看起来像在拥抱,即使他二人之间当真还隔了一段距离。
她以为席憬会接起刚才她没说完的话,岂料他仅仅是在她面前站了站,旋即踅到支摘窗旁,抻手把窗棂摁了下。
原来那扇支摘窗没阖紧,雨水澌澌地滴着。窗纱上头印着一个潲湿的月亮,赤裸裸地袒露,被席憬用手抠着。
他立在没有光的所在,声音也是黯淡的。
“相不相信,有些时候把手合拢,即使不用力,也可以抓紧某些东西。”
话音刚毕,支摘窗的撑杆就滑落在地。窗户“咯吱”一声响,彻底阖紧,屋里的风声戛然而止。
这类支摘窗是朝里开的,换句话说,只要临窗的人不愿开窗,窝在屋里的人便无法逃脱。
意识到这点,妙辞的身骨倏地一抖。
“哥,你这次回来变得好生奇怪。”
话说得奇怪,事行得也奇怪。
眼前的场景令她想起话本子里写的一出奸情戏——
潘金莲支窗时没把撑杆拿稳,那长杆子恰砸向西门庆,自此二人乱得一发不可收拾。
恍神间,妙辞听到席憬轻笑出声。
“我们分开得太久,你骤然看到我,认为我言行奇怪,实在正常。”他忽然变更话题,“随我来。”
席憬将手熟稔地凑到妙辞的袖旁,还没等触碰到,妙辞便惶惶躲掉。
“妙妙?”席憬疑心是屋里不够敞亮,才令她没看清他的动作。
他添起一盏银釭,将他二人周围照亮,亮得不能再容忍一次“没看清”。
他再次伸手,可妙辞有她自己的脾气。
“哥,我们早已不是需要互相牵手才能走稳路的小孩了。如今行事,该如万夫人强调的那样,讲究男女有别。”
妙辞觑了席憬一眼。他的眉毛和鼻梁都纵了起来,那双黑咕隆咚的眼睛里面装有破碎的凛凛月光,还装着一个耍脾气的妹妹。
幼时她性情胆怯,碰上暴雨夜,总会哭喊着往席憬怀里躲。
在昏黑的雨夜,他们挤在窄仄的窝里,脸贴着脸,身靠着身,手牵着手,脚并着脚,紧紧依偎。他们的肌肤同样温热,手背上有同样的筋脉在翕张,甚至他们骨子里的血液,也都在以同样的速度流动。
妙辞蜷起手指,慢慢补充道:“除非遇上万分紧急的情况,否则平时没有再牵手依偎的必要。”
“好,不牵手。”
席憬竟轻松应下。可下一瞬,他就扣住妙辞的手腕。虽只是虚虚扣着,可她却像被无形的枷锁箍得半点动弹不得。
“牵手腕。”
席憬把妙辞的手腕抬起,直到与他的眼睛同高。
他的眼睛是冻在寒潭底下的一颗黑石子,外面的冰碴生硬,里头更是遍布深幽的锋芒,里外同样的不近人情。
妙辞被他盯得肌肤泛寒。回绝的话语阗噎在喉,迟迟说不出口。
她了解席憬的脾气。凡是说话,他说第一遍时,是告知不是请示。当他再次重复,那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气儿以如愿为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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