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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dquo;这是我们的许馆长,这是火化车间的老连,这是门市部的小红,这是惠安石材厂的小杜。”
原来秃顶的中年人就是馆长,柳天久伸出手,馆长却没有要握手的打算:
&1dquo;我们馆里的全体员工都没有握手的习惯,因为没有人愿意跟我们握手。你说说看,这种骨灰盒为什么不能进货?”
柳天久收回右手,插进裤兜里说:&1dquo;道理很简单,老两口愿意死后待在一起,骨灰盒摆在一块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让半个盒子空在那,好像等死似的,不吉利。不吉利的东西都没人要。”
&1dquo;后生可畏呀,”馆长说,&1dquo;我们太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了,只要你肯来,岗位由你挑。”
柳天久笑一笑说:&1dquo;我喜欢化妆。”
&1dquo;是吗?”馆长翘起下巴说,&1dquo;你看看,像我这样的脸要怎么弄?”
&1dquo;鼻梁线长显得人潇洒,嘴唇丰厚则富于性感。”柳天久以严肃的职业眼光端详馆长说,&1dquo;你的底色要一直抹到耳根,才能显出面阔耳长的富贵气质。”
馆长大喜过望,刮了一下老顾的大鼻子说:&1dquo;有贡献啊老伙计,今年的业务标兵就评给你了。带小柳四处看看,熟悉熟悉环境。”
一条潺潺流过的水圳把殡仪馆分为生活区和工作区,生活区最远的山脚下建有三层小楼,那是宿舍;宿舍过来的平房是食堂;跟食堂平行的就是门市部了。连接生活区和工作区的是水圳上的拱桥,拱桥建得太夸张了,栏杆只到膝盖又陡上陡下,看上去像小孩不经意的玩笑。
跨过拱桥的工作区有两座宏大建筑,老顾左手一指是有烟囱的火化车间,右手一指是没烟囱的骨灰室,火化车间与骨灰室之间有回廊相联系、有空心塔和水泥神龛。一个哭哭啼啼的妇女在不断地往空心塔内塞冥钱,塔尖冲起一阵阵的浓烟,柳天久于是明白了这是一座焚纸塔,也明白了父亲起早摸黑贴的冥钱是干什么用的。在水泥神龛前,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在焚香祭祀,神龛内摆着老人遗像。
柳天久抬头远眺烟囱顶上冒出的一股淡淡白烟说:&1dquo;这地方真好,我真喜欢。”
老顾也望见了那股白烟,擤擤鼻涕说,&1dquo;又一个人上天堂了。”
&1dquo;你怎么知道他是上天堂,而不是下地狱呢?”
&1dquo;这有讲究,”老顾说,&1dquo;冒白烟上天堂,冒黑烟下地狱。”
馆长的声音突然冒出来,&1dquo;管他上天堂下地狱,还是我们的肚皮要紧,走,到客家农庄吃个便饭。”
&1dquo;你们每餐都出去吃吗?”柳天久不解地问。
&1dquo;哪里,都出去吃还要食堂干吗?我是怕你吃不下。”
&1dquo;不了,就在食堂吃。”
听柳天久这么说,馆长不由感慨万端,&1dquo;真是自己人哪,连这里的饭都吃得下。”
36
柳天久爱上了化妆,就像家庭主妇爱上了存款、领导干部爱上了主席台。不论是病死的还是中毒的、跳楼的、淹死的、上吊的,只要落到柳天久手里,都能在火化前风风光光的跟亲人见上最后一面。有一个遇车祸的老汉整个头骨都被车轮辗碎了,脸皮耷拉下来,柳天久用面团搓出一个人头安向脖子,再掀起脸皮贴在面团上,一张老脸就体体面面的出现在亲人眼前了。
&1dquo;让死者有尊严,让亲属有面子”,这是馆长对柳天久的工作要求,不用说,柳天久做到了,几年来,挂到办公室的锦旗和寄到馆长手中的感谢信就是证明。理所当然的,这一年的业务标兵评给了爱岗敬业的柳天久。只不过光荣称号并没有给年轻的柳天久带来福音,相反的,却给他带来了牢狱之灾。
本来,现如今的奖状、荣誉证书、聘书用的都是红本子,但民政局就是民政局,长年累月跟历史问题打交道的民政局干什么都是老一套,他们颁的&1dquo;殡仪业务标兵”就是一张硕大的奖状。奖状卷成细细的一筒,柳天久攥着它,就像一个初戴博士帽的青年学子攥着学位证书那样得意扬扬。
三十二:真相(13)
这种硕大的奖状就是用来张贴的,柳天久站在凳子上比画,准备将它贴在面对吃饭桌的墙上。瞎子柳大志忙着糊冥钱,他并不知道儿子要干什么,因为儿子干什么都用不着跟他通气,就连耳聪目明的张玉琴也管不了儿子的事。奇怪的是,儿子张贴奖状的事张玉琴却决心一管到底。贴好奖状,柳天久站远了认真打量,张玉琴就是这个时候回到家的。张玉琴先看到儿子苍白的脸被喜悦涨得通红,然后才现喜悦的源头是墙上红旗环绕的奖状。
&1dquo;揭下来,你给我揭下来。”
张玉琴拉长脸,眼里有一种逼人的威严。柳天久捻一捻指面上的浆糊,无法领会母亲的意思。张玉琴经历了短暂的沉默之后,哗的一声揭下了浆糊未干的奖状,并狠狠地甩在脚下。张玉琴打算踩上几脚,以表达自己对它的蔑视,但在抬起大腿的那一下,她注意到了儿子冰冷的表情。这时的柳天久已经长成一个体态修长的青年,他直而严峻的站姿对母亲自然就构成了一股威慑力。这股威慑力迫使张玉琴屈膝弯腰,捡起了奖状,翻过抹有浆糊的背面晾在一堆冥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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