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谌维感到不可理喻:“天方夜谭!你当北蛮人都是傻子吗!诈降书何以取信?”
“我与裴侯见解分歧、观点冲突,由来已久,众所周知。”蔡茂从袖中掏出一条长鞭,双手呈给裴烁,“心生不满,积怨颇深,故而投靠北蛮,以展宏图,不负毕生所学。谌兄认为此理如何,足以取信否?”
谌维依旧一脸不屑,“我又不是北蛮人,谁知道他们信不信!”
裴烁望着面前的长鞭,“裴某不解蔡将军何意。”
蔡茂双膝跪地,言辞恳切:“请侯爷责罚蔡某大逆不道的无心之言。”
裴烁扶他起来,“既是无心之言,并非本意,何需责罚?我铁骑营数千精锐,还用不着堂堂副将上演苦肉计。”
诈降书可以写,北蛮信与不信,无关大体,裴烁有信心从后方一举歼灭北蛮。熟知,他的副将蔡茂居心叵测,在诈降书中将偷袭后方的策略和盘托出。北蛮首领于格尔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设下十面埋伏,果真等来了裴烁的三千精锐骑兵。
一切都按计划行事,蔡茂连夜投奔北蛮,心想待玉门关城门洞开,他便让后方潜伏的士兵杀进玉门关。然而,城门迟迟未开。蔡茂高呼,表明来意。城墙上终于显露出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正是于格尔。
“蔡将军请回吧!”
“什么意思?”
“不仁不义之徒,我等不屑为伍。放箭!”
数以万计的箭矢,箭头燃着明火,破空而来,宛若流星。
万箭穿心,令人肝胆俱裂的画面,让裴裕终于从三年前玉门关大败的梦魇中挣脱出来。
阴湿的牢狱中,仿佛还弥漫着战火硝烟刺鼻的气味,裴裕冷汗淋漓,两眼发黑,几乎听不清、辨不明门口传来的动静。
“咔哒”一声,钥匙插入锁孔的尖锐噪音,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进裴裕混沌的大脑里,唤起了几分清明。
“我让陆总管等在门外,接你回府。”杨淑伸手欲扶他起来,却被他侧身避开。
“脏。”裴裕别过脸,径自站了起来,“谢殿下好意和赦免之恩。”
见他这般生分和疏离,杨淑不是滋味地说着冠冕堂皇的客套话:“父皇染病后,越发喜怒无常,委屈将军了。”
牢狱的过道阴暗狭长,仅近门口处,漏进一缕清幽的月光,冷晖映在裴裕萧索的背影上,平添了几分凄凉。
杨淑忍不住喊道:“表哥,你对……有怨恨、不甘吗?”
裴裕转过身,逆着光,神色晦暗不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说完,他颀长的身子毫无征兆地朝她倒来,杨淑心惊肉跳地接住他,入手一片滚烫,忽然明白裴裕方才为何逃避她的接触,他那么要强的人,决计不愿示弱,他在发烧!
“传太医!”
“小侯爷日夜兼程,舟车劳顿,未及休整,便进宫面圣,金銮殿热气供得足,内外温差极大,寻常人哪儿能适应这温差波动,小侯爷虽骁勇善战,到底也是肉体凡胎……”
姜太医给九五之尊把脉插针时都没现在这么紧张,杨淑锐利的目光,像一把刀悬在他光秃秃的头顶上,仿佛他接下来说的,但凡有一个字是她不爱听的,这刀便会毫不留情地砸下来。
然而这只是他的臆测,事实上,杨淑耐心地听完他的诊断后,甚至和颜悦色地回了一个虚礼,“有劳姜太医了。”
姜太医开了副退烧药,信誓旦旦地扬言服用后三日内准能见效,只是裴裕昏迷不醒,喂药便成了一件棘手的事。
陆光坐在床沿,撑起裴裕的上半身,一手托住他的后脑,一手抬高他的下巴。
杨淑舀了一勺药汤,轻轻吹了吹,再小心地用汤匙撬开裴裕皲裂的唇。
饶是如此,一碗药还是洒了一大半,打湿了裴裕身上干净的单衣,变得半透明的布料紧贴在少年胸前苍白的肌肤上,猝不及防地露出纵横交错的伤疤,触目惊心。
杨淑闭了闭眼,压下险些夺眶而出的泪花,白日里故作轻松的寥寥片语还未让她感到岁月的沉重和残酷,直到此时,裴裕高热不退、昏睡不醒,无力地卸下所有伪装,不计其数的累累伤痕直接摊在她面前,她才惊觉阔别三年的光阴犹如一把锋利的锉刀,剔骨削肉,将曾经朝气蓬勃的少年磨砺成面目全非的模样。
裴裕是被聒噪的鸟叫吵醒的。他缓缓掀起眼皮,只见穿着水蓝色加棉襦裙的少女,背对着他,手里提着他草草编织的竹笼,似乎在找悬挂的地方,竹笼中,一只黑乌鸦和一只白信鸽上蹿下跳,彼此斗智斗勇。
杨淑将竹笼挂在窗台上,身后传来床板摩擦的吱呀声,她连忙回过头,分毫不差地对上裴裕清明的目光。
昔年俏皮可爱的女娃已然出落成亭亭玉立、楚楚动人的姑娘,幼时偏圆的杏眼,随年岁渐长,尾部的弧线略微上翘,带了点风流和桃花的意味。裴裕第一次见碧玉年华、少女打扮的杨淑,竟有几分不习惯。
杨淑瞧出他的不自在,故意凑到他跟前,“早知道这俩破鸟能把你闹醒,我前几天就该拎过来。”
裴裕无奈一笑:“你买只鸽子和乌鸦一起养,算怎么回事?”
“这不要过年了吗?”杨淑说得理直气壮:“瞧它乌鸦老人家形单影只,便让鸽子和它做个伴。”
外边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裴裕一愣:“今日是?”
“除夕。你昏迷了整整三天。”杨淑实话实说:“我差点没忍住找姜太医盘算他食言而肥的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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