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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公私合营（第1页）

场面大，底子薄，要想发展，就得加强管理，雨露均施。四大家族的产业基本依附于西方列强的殖民经济，所以布局极不合理，民族资本家夹缝中求生存已是风雨飘摇，那些手工业者就更不成气候了。战争结束后，所有人清楚，新中国急需建立自己的工业体系。

借助苏联人的帮扶，回来的一部分人开始以兵团的形式进驻XJ，发展那里的大农业。还附带一个极其隐秘的任务，就是在遥远的大后方，开展新中国的原子弹研制工作。朝鲜战场上，数次被核讹诈，这滋味总是不好受的。赵二斗的妹妹随着这些新的哥哥姐姐去了那边。赵二斗本也打算去，被赵霞拦下了。他的一条腿在朝鲜冻废了，去也抗不下硬活了。于是，他听劝留了下来，作赵霞的副手。二人毕竟搭档这么些年，彼此熟络了。

铁幕已然形成，如此世界格局下，新中国如何独立自主求发展，靠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是行不通了。苏联援助的项目侧重矿产和重工业，他们需要这些，我们急需的石油和化工却没有，他们有这些东西需要外销。

赵霞与海外亲人的书信联系已经中断，她只知道哥哥也回了国内，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知道具体在哪里。他于她最后的书信里，只表达出一个意思：杯酒释兵权。经济学的思考角度，她觉得这话说的是，新中国要经历从战时经济向民生经济转变的一个过程，而其中人事话语权上的交接会成为一个难题。她不由得将目光转向赵二斗：

“现在政府正整合零小产业，搞公私合营。你对这个怎么看？”

“我当然举双手赞成了，现在这些小产业要资金没资金，要市场没市场，都快活不下去了。政府出面把它们整合到一起发展，原来的老板获得股份分红，往后衣食无忧，何乐而不为呢？只是不知道，产业做大后，由谁来真正地经营管理？”

“我推荐你去如何？毕竟队伍上干了这么些年干部了。”

“这我可干不来啊，这和军队上管理模式可不一样，军事化管理只讲究个号令一致。产业经营涉及方方面面的事复杂多了。”

“算你有点谱，还没头重脚轻。不过既然有公家的成分，派个党官员，还是必要的。你也要熟悉这方面的事情，毕竟战争不是终场，迟早要翻篇的。照眼下的形势，农民获得了土地幸福感满满，军队人员一直实行的是配给制，待遇也不会降低。只有城里的这部分人，被国民党的金圆券收割了一回，现在又要将生产资料上交政府，获得的只是承诺，难免会心感亏失啊。”

“这事背靠工人阶级，革命的主力军，觉悟上绝对没有问题。”

“话是这么说。可目前新政府正改革币制，工人们手里的钱最终究竟能换回多少生活消费品，还真不好说。不少人在观望。你有没有听到外面流传着一句话：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民众对未来生活的期望值很高啊，可你想想，眼下咱就这点生产水平，生活消费品的产出很可能满足不了大众的需求，人们还得勒紧裤腰带，这种失落会最先把谁逼疯呢？”

一席话把赵二斗都说得有点恍惚了，他觉得这些天赵霞似乎还真变得有些神神叨叨了。第二天，当他看到她蹬着一双精致的红皮鞋，蹦蹦跳跳地出现在面前，感觉她像换了个人似的。

“你猜我今天遇到谁了？上海滩顶级的制鞋师傅，据说当年宋美龄的鞋子都

是找他订做的。这人真有两把刷子，只看了一眼我的脚型，随手就给挑了双鞋，你还别说，真是穿着舒服。软牛皮纯手工制作，意大利名家的鞋想着也不过如此了，搁以前这不得好几百美金啊。现在人家转手就要送我一双，我怎么好意思呢？这不把下个月的饭钱全给了他，往后就靠你接济了啊！”

“咱家那个疯丫头可算回来了！”

“我本是去说服他加入公私合营的，可被人家一口回绝了。也是，像他这样的顶级手艺人，若是在市场经济条件下，那完全是碾压同行的存在，现在要把手艺无偿捐出来，谁都不会乐意的。只是往后计划经济环境，他所面对的市场就大打折扣了，从平淡的语气里，我已经能体会出他心中的无奈。”

“你把他的地址告诉我吧，有空我去会会他。”

赵二斗有自己的小盘算，前些天他的一位战友就向他打听，哪里能够搞到双精致的皮鞋，最近这家伙迷上了跳舞。自己的右腿因为伤痛，正渐渐丧失知觉，但内心的不甘，总是暗地里想弥补上这一块缺失。要知道，他是多么渴望能与赵霞共舞一曲啊！

这些年的相伴，他似乎慢慢喜欢上了这个姑娘。渊博的学识，火辣的性格，敢作敢为的拼劲，都深深吸引着他。只是他也亲眼目睹了赵霞失去挚爱时的场景，所以一直以来他总是以第三者的身份，在一旁默默地守护观望，不曾做出一丝一毫的情感表露。自打把妹妹托付给她的那一刻，不知不觉中他已将自己的未来默默地与她绑缚在一起。

这几年，他明显感觉到赵霞过得并不舒心，身边说得上话的人仿佛变少了。大家在憧憬美好生活的时候，都或多或少地竞争着自己的位置，一种不易察觉的隔阂便产生了。而赵霞的位置，本该在铁幕的另一边，这就让她的处境有点尴尬了。她一直不太适应周围这种僵化的氛围，只有跳舞能勾起她对那边的一丝怀念。每当这个时候，赵二斗便扶着杖，默默坐在舞池边，静静地看着她，眼前她的舞伴大都显得拘谨、青涩。肃穆的中山装映衬下，那滑动的红舞鞋，让他一再品味起那句诗：江枫渔火对愁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