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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陕北（第1页）

言语间，只见老板从后院走了出来。他借着巡视打理铺面的功夫，把青冢里里外外仔细打量了一番。忽然他在青冢身边停住脚步：

“大兄弟，你这皮水囊看来非常别致，不知道是哪里的货啊？兄弟我正准备出趟远门，手头上就差这么个玩意儿，不知道可否出让给小弟啊？价钱好商量。”

终于上钩了，青冢心中一阵暗喜。这水囊正是那几个日本人的随身之物，既然店家识得此物，看来必是和那几个日本人有所瓜葛。

“说到此物，倒是我前一阵子的意外之财。那天去酒馆喝多了，上厕所时捡了这么个玩意，你说是不是意外之财？既然您看上了，就拿去随便给几个就好了。”

老板当然是识得此物的，见青冢对答自如，又如此随意便舍了这东西，有些吃不准了。他吩咐了伙计几句，便悻悻地回了后院。

青冢揣着几张边区币走了出来，环视了一下街面，要想长期安顿下来，得找个活干，估计这真有点难度。想起走私客所说铁匠铺的事，便在镇上打听，不成想这里的人都知道那铁匠铺，只是不在镇上，离此处还有四五里路地，说是在延河坡岸上的几眼窑洞那里。既然名声在外，青冢拿定主意去看一看。

顺着指点的方向一路找去，说来也容易，一里地外就听到铺子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节奏轻快，力道稳健，一听就知是行家手法。远远望去，只见黄土坡上开出一块空地，后面打了两眼窑洞，前面搭一工棚。棚下是一个烧熔的炉子和工作台面，边上似乎还有一个小窑，想来是自己炼焦的装置。棚梢挂面小旗，上书招牌“实打实”。走近一看，自见师徒二人，一人烧火，一人煅铁，干得很是忙火。台面上摆放着制成的各式农具，锄头、镰刀、犁头……一应俱全。

“老哥你好，我是来付你过河筏子钱的。”

师傅将手里的家伙递给伙计，张开被炭火熏红的眼睛看向来人。

“你是何人介绍？来付定金的？”

“不，我是外乡的，只过来时用过一次筏子。”

“我那筏子都是一些长租客来缴定金，像你这样的单边客来缴钱倒是少见。看来你是个讲究人啊。”

“乱世浮萍失了根，一路漂泊至此，还没找着落脚地呢。”

“这年月不稀奇，在这地面上就更不稀奇了。你若不嫌弃，就在老哥这儿搭把手，吃喝不用愁。什么时候自个儿琢磨明白了，再去奔前程也是可以的。”

青冢见师傅连自己的来路都没问，便收留了自己，很是欢喜，心想对方也是老江湖啊。

一开始青冢以为铁匠铺的主业是打制各种农具，后来慢慢发现其实不然，这只占生意的一半，另外一半是打造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那个口齿沙哑，而且腿还有点跛的伙计，竟然是一能人。他不仅识图，而且别人嘴里随便讲述的东西，他都能造出个八九不离十。而订这些东西的主顾好像都是官家人，其中最稳定的订单，是弹簧和马掌。

掌柜的不大识字，伙计的腿脚又不方便，所以给官家人送货的任务就落在了青冢身上，一般都是他赶着一辆驴车慢悠悠地往那边送。这倒是让他逮着机会，好好地游历了一下陕北的风光。

一路上听放羊的老汉，拿高亢的信天游，挑逗那些在黄土坡间若隐若现，穿着花红柳绿的小媳妇，那是常见的风景。过了几个红小鬼值守的路卡，便能看到一队队穿灰布军装的人正紧张操练。偶尔还可以见到几个剪短发的新派女人，被人们当宝贝一样簇拥着，她们操弄着新奇的乐器，演唱着不一样的歌曲。对眼前的这些，青冢表现出一副很新奇的样子，也确实有新奇的地方。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这块地对于无趣的灵魂是地狱，而对于有趣的灵魂则是天堂。

平日里，他对那身残的伙计十分留意，总觉得他绝非常人。通过观察，他发现官家定制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些枪械零件，而这伙计对枪械的知识竟然非常熟悉，甚至于对零件的某些特殊工艺要求也十分在行。看了他在制造弹簧时所自创的一些土法工艺和自制的一整套专用器具，青冢不由得大为赞叹。每每和店家谈及此事，店家总是大为感叹，这块土地上开始产生诸多奇迹的那一天。

“以前这里就是一块鸟不拉屎的穷山沟，活不下去了，闹过几年红。那时我还是一个单干户，挑着一副担子走街串巷，帮人补锅打铁混口饭吃，虽然祖上传有手艺，可咱也知道那根本当不得什么。就在前些年，有一天这里来了一帮异人。远看衣衫褴褛皮黄骨瘦，确像一帮乞丐，可是人家眼睛贼亮，看得你直打激灵。再一细看，好家伙，都还扛着枪呢。拿枪的人混成了乞丐模样，你说奇怪不奇怪？自打那会儿起，便是咱祖坟上冒青烟，老天开眼了。佛爷在此开灵坛，一切妖魔鬼怪规避，各路神仙聚齐呀！”

看到店家讲到此处，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青冢不禁觉得好笑。

“有您讲得那么邪乎吗？”

“你晓得阴阳八卦吗？这就叫运势改了。换句话说，此地开始聚集天地灵气，从此风水大变啊。你再看看现如今这里的人，再看看我，哪还有一丝晦气存着？佛光普照之下，大小鬼不都得藏着掖着过活吗？”

“您这话讲得在理，进了佛堂，鬼也是来念经的。”

“我就是那会儿遇的这伙计，他一个人落了单，还生着一身病，穷困潦倒的。那会儿只知道来的都是异人，便收留了他，没想到还真捡了个宝。后来慢慢的生意做大了，便有了这家店，几年下来也说不清，到底是他帮衬了我还是我帮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