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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禾脸色更黑了,他这辈子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扇过耳光呢,今天晚上算是平生第一次了。但他只是嘴唇动了下,没说出口。
“疼不疼?还好吧。”秋云瞧着梁禾的神色,毕竟一耳光扇过去,声音还挺响,“我下手也不重的,没有留下五指印。”
梁禾冷脸没理她,听见秋云又说:“要是肿了,抹点酱油就好了。”
他瞧着她,目光有变。
“看我干嘛?”
梁禾慢慢问道:“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没有啊,”秋云一本正经地说,“我爷爷跟我说的,这是偏方,我小时候摔了,他就给我抹酱油的。止血消肿。”
秋云说的是实话。她小时候好动,磕了碰了,她爷爷就用酱油拌点水给她抹上。她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偏方,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用,反正爷爷说这是祖上的偏方。
冷了一秒,梁禾问:“要撒盐吗?”
“不用……”秋云刚说完,忽瞬间明白过来梁禾以为她在胡说,“不信?爱用不用。”
“你一会儿回去如果有伤,也抹吗?”梁禾眼梢微挑。
“有伤就抹。”
“秋云同学,你也是大学生了,”梁禾本还有点生气,但是听她这么一说差点没绷住笑出来,“照你这么说,医院手术台上,病人血崩了,医生一个劲儿地给他抹酱油?”
“血崩这个可治不了。”
梁禾终于笑了,但没出声,黑暗中秋云也没现。
秋云拉着脸:“没事我就先回了。”
“等会儿,你跟我回去做个记录。”梁禾说。
“记录?”秋云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记录?”
“女生宿舍十点就关闭了。你这……”
秋云还未听完,就感觉一股无名之火哗哗往头顶冲,她顾不得自己浑身是泥,站起来就走:“我回去晚了还不是因为被你吓到井里去了?瞧我这一身跟裹了屎一样,还不是拜你所赐?要记你自己记去吧,老娘不奉陪了。”
未等梁禾说话,她又返身过来,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电筒,恶狠狠地说:“明天还你。”
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了。
宿舍三人都以一种崇敬英雄的眼神看着秋云,仿佛在说:“我敬你是条汉子。”秋云再讲一句,估计她们就会双手慢慢地鼓掌了。
“我那是……被气疯了……”秋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你们想啊,自己吓了一跳,一身脏,还要回去被记过……”
三人缓了缓,在努力消化这个思路。
“可是……你回来时候都快十二点了啊……?”常欢问道,“你怎么回来这么迟?”
“因为……”秋云气势不自觉弱了一点,“因为……宿舍不能洗澡啊……”
是的,八十年代末的宿舍,都没有独立卫生间,一层楼只有一个公厕。洗澡是公共的澡堂,夏天热水还不稳定,时有时无,好在天气热,学生年轻,大家也无所谓。宿舍都是统一的上下铺,八人间,只是因为秋云这个宿舍房间朝北,特别小,只能放下两个上下铺,所以才住了四个人。不要以为住四个人就皆大欢喜,实际上,这个宿舍确实太小了,除了两张床,靠窗位置还勉强挤了一个单人桌,作为公共桌子,上面摆满了四个人的水杯、本子、、牙刷牙膏等物品。除此之外,整个宿舍再没有可以搁东西的地方了。不过这个年代,人们的衣服裤子都少,化妆品更是少得可怜,偶尔有个百雀羚都是稀罕物,久而久之,秋云也没觉得什么不好。
但是,今天晚上,秋云是觉得整个人都快不好了。她打着手电筒走到宿舍门口,看到冰冷的铁门,想到宿舍不能洗澡,澡堂已经关掉,闻到自己身上一股混着泥土或者莫名奇妙别的馊了的味道;穿着凉鞋,脚趾之间还有湿润软糯的淤泥,里面不知道还夹杂着什么未知的生物,她有一种想死的冲动。
她原地深呼吸三次,转身走向来时的路。
在手电转过去的一瞬间,她看到梁禾站在离她十米的地方,面无表情,不动声色。
她脑海里瞬间涌现一个词:套路。
秋云把电筒关掉,立在原地,看着他,也并不说话。
十月的蝉鸣已经很少了,晚风吹过,撩起她耳边的头。
梁禾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立体又模糊。
秋云觉得,两个人在拉锯,谁先说话,谁就破功。
终于,梁禾远远说道:“跟我走。”
然后他也不管秋云是否跟上,径直转身走去。
秋云瞧着他的背影,漫不经心地笑了。
俩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隔了两三个步子,秋云的手电照着前面的路,到路灯明亮的校园主路时,她把手电灭了。梁禾说完那句话后就一直没有回头,好像毫不在乎秋云是否跟上,或者是笃定秋云一定会跟上。秋云虽走在后面,但是心里有一种胜利者的喜悦,目光在梁禾的背影上肆无忌惮地打量——他今天其实穿的也挺随意,白色的短袖T恤,洗的有些旧了,领口处都出现了荷叶边的卷边。裤子也是深色的短裤,到膝盖,宽松肥大。脚上穿了一双拖鞋。全身上下,除了左臂上那个红袖章,说他随意出来遛弯儿也并不未过——也许他本来也是遛弯儿,顺带值班巡逻。他的头很短,是很干净利落的圆寸,据说这是最考验头型的型,但梁禾显然完美的经受住了考验。秋云想起后来的梁禾,大二时候任教她们时他头偏长,快到耳朵,毕业再见又减掉,但也比现在长一些,可无论怎么样的型,梁禾都可以恰到好处的掌握,也许正应了那句美学真言——主要还是看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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