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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婚之后,按照规矩要还礼一次,地织要做一件贴身的衣衫或是别的饰物送还回去。这是个好借口,宁无忧想了一阵子,去剑宗的时候带了一方自己做的松烟墨,一些很好用的伤药,给天之道的礼物是一个熏香了的香囊。
这些礼物都很快派上了用场,织云翼派了别的刀宗弟子跟着一起去,见过剑宗宗主,宁无忧客客气气送上了礼物,无论他送什么,剑宗宗主都会很高兴,但看是地织自己做的,又是墨块,又是香囊,又是伤药,越发慈爱了,给了两颗明珠做的饰带,让他去后面花园里走走。
宁无忧一走出去就有些胸口发闷,哪怕剑宗宗主老了,又刻意收敛几分,同处一室还是很难受。
初春时节,叶芽蒙雪,宁无忧走了一段路,不见什么人来,剑宗比刀宗修的更幽长回转,楼阁掩印,他停下来,左右分岔开来,一条路穿过围墙不知去了哪里,另一条路转了个弯,像是要往一个幽寂的院落。他一下子低下头,偏偏此刻也没有别的人在,问路也是不方便。
要往哪里走呢?宁无忧定了定神,隐隐有风吹过来,树上的雪簇簇而落,堆在灰褐冷硬的泥土,他回过头,顺着那条通往幽寂之处的小路慢慢走,天那样冷,但空气却很清澈,云彩顺着风投落一片片蒙蒙的光,照在参差树枝搅碎了影子的小路上。
剑光清亮的闪烁秋水一样的华芒,宁无忧一下子站定了,扑面而来的风里夹杂莫名清凉的信香,好似雪堆之中揉了一朵还没开的花,他一时间回不过神来,那剑芒笼罩了青石板地,石狮子趴在屋舍两侧的台阶前,小小的身影穿得单薄极了,那么小,宁无忧记不清楚上一次见到的天之道是不是这样了。
他一瞬间涌起许许多多的情绪,红衣白服的小孩转过头来,鼻尖抽了抽,清朗的声音破开春日的暗昧:“你是谁?”
这倒是很正常的开场白,宁无忧微微低下头去,柔声道:“我叫宁无忧,是刀宗的弟子。”
“我听师父说过,你是我的地织。”天之道用一种不急不缓的语气说:“你是么?”
宁无忧沉默了一瞬,那孩子却不沉默,又说了下去:“你会梳头吧?今日大师兄又没来。”
宁无忧啊了一声,疑惑地看过去,天之道随手一抓,发绳就落在他手心里,小小的孩童生的容颜如玉,信香毫无威力,更像是初春的风里暗藏了一束冬天未及发出的花,他走了过去,天之道就仰起头来,手也抬起来。
宁无忧一下子哭笑不得,道:“梳发不难,你住在何处?就在里面吗?”
天之道点了点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说:“那你以后会来梳发么?”
宁无忧牵着他的手入了屋中,屋子里收拾的很干净,装饰也很精美,被褥柔软舒适。宁无忧让他坐在镜子前面,拿了梳子给他梳,天之道打开了不远处的桌上的木盒,里面还有祖母绿的宝石,艳丽如血的红宝石镶嵌的额带,镶在发间的珍珠和正正经经的玉冠和许多精致发带,宁无忧慢慢梳着他的头发,不由想起了很久以前师弟刚刚入门,他也这么摆弄千金少和风逍遥,不过刀宗的风气一向不重这些,后来两个师弟只肯梳个马尾,实在很可惜。
梳好了头发,天之道摸了摸,松了口气一般。宁无忧看着有趣,道:“你在为此愁烦么?”
天之道说:“你熟于此道,这样真好。”宁无忧笑了,放下了梳子,整理好前面的盒子,将准备了的香囊取出来:“这个给你玩。”
天之道看了看香囊,说:“师父说你以后会嫁给我,因为你是个地织。”
宁无忧笑容微微淡了些,点了点头,他一下子有些后悔刚才的轻松:“你师父来刀宗求亲,我师父答应了。”
“那你以后会给我做衣服么?”天之道捏了捏香囊:“这香不如你身上的香好闻,你的绣工也……”
宁无忧打断他的话:“天之道,以后每个月我都会来看你的。”
天之道顿住了,望着他,虽然像是欺负小孩子,宁无忧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们还不甚熟悉,你愿意带我到处走一走么,这里只有剑阵出入,也许你知道什么别的地方可以离开……”
天之道站了起来,发冠上的珠子撞了一声,他牵着宁无忧的手,走了一会儿,宁无忧看到了剑阵,天之道指了指远远地剑阵:“你想出去,我给你开门。”
宁无忧心里一阵欢喜,再看天之道,嘴唇抿得紧紧的,紧紧握住他的手。宁无忧再看向远处,轻声道:“有没有办法不必通过剑阵?”
“没有。”一个声音在后面说。
归海寂涯不知何时来了,先看了看宁无忧,再看向天之道,天之道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道:“二师兄。”归海寂涯一闪而过无奈之色,又客客气气道:“这里风太大,还望阁下莫要和师弟久留。”
离开的时候,天之道受师父的命令出来送了一送,宁无忧把香囊挂在了天之道腰间。天之道静静看着他走了,剑宗宗主叹了口气,问道:“你觉得他如何?”
天之道捏了捏香囊,终于说出了刚才就很想说,不知为何就没说出来的那句话:“绣的好差。以后不可让他做我的衣服。”
宁无忧对此,一无所知。
回刀宗的路上,他拿来应付别人的笑容维持不住,但是看了起来。
屋子里又恢复了沉默。
无论是谁问出的时候,任寒波还在闭目休息,原来这个人睡着的时候是这么安静,不动不言,神色还有些严肃模样。
烛花忽然一闪,陷入了黑暗。任寒波倏然睁开眼,神色冷淡的扫过周围,一瞬间,他的体内便因枯索的真气泛起反噬的寒冷,寒意流转之下,任寒波忍不住抱住手臂。
“凝真?”
苍越孤鸣站了起来。
任寒波低声道:“没什么,无需担忧。是不是该送我下去了?”这样看了几个时辰,也不说话,不如让他回去呆着。
“孤是苗王,”苍越孤鸣淡淡道:“让你留在身边,原来也不难。”
任寒波一时没有言语,苍越孤鸣推开椅子,走到了他身边,任寒波一阵哆嗦,触手就是冰冷,苍越孤鸣握住他的手,内力传入其中,过了片刻,只听任寒波低声道:“留我在你身边,你会后悔的。”
让你走,孤会更后悔。苍越孤鸣在心里低声回答,缓过了这口气,任寒波被他拉了起来,苍越孤鸣指了指屏风后面,道:“明日孤与军长有事要议,今日你就在此度夜。”
说到了铁军卫,任寒波心中一动。
屏风后面有一处小床,铺了厚厚的被褥,睡过这样的被褥,再去地牢就很难习惯了。任寒波又看了一眼苍越孤鸣,这么小的地方显然是不够两个人的:“地牢更安静。”
“地牢里有人,”苍越孤鸣道:“你不必太惦念。”
任寒波不由笑了,道:“原来如此,只见新人,不见旧人。”他刚刚说完,苍越孤鸣也微笑了起来,过了片刻才道:“凝真,孤喜欢看你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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