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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在天紧闭着双眼，似乎置身于冥冥之中一种生命不可抗拒的力量。他没有睁开眼睛，平静地说：&1dquo;你是想让我原谅你吗？”

  林小芳止住哭泣，说：&1dquo;不，我不需要原谅&he11ip;&he11ip;没人能原谅我&he11ip;&he11ip;”

  &1dquo;你是想打动我，让我对你哪怕产生一点恻隐之心？”

  林小芳摇摇头。

  安在天仿佛在说一件遥远的事，他说：&1dquo;你知道吗？阿炳在乌镇从来不睡在自己家里，而是睡在离村子很远的桑园。因为他耳朵太好了，以至于能听见人世间所有秘而不宣的暗渡陈仓，甚至魑魅魍魉，妖魔鬼怪。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想他是不愿意听见，才会选择睡得那么远&he11ip;&he11ip;我把阿炳从乌镇带了出来，我想如果没有把他带出来，他可能现在正在桑园里睡觉呢。他每天替妈妈捡捡柴禾，去染坊看人家打牌，刺绣，和堂孙那帮孩子玩玩听人的游戏。是我把他带到了外面的世界，他领略了外面的风采，也领略了外面的无奈，他像一只礼花终于绽放，却在绚烂之后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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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算》第十章（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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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在天的眼睛湿润了，轻轻地叫了一声，&1dquo;&he11ip;&he11ip;阿炳！”

  大风吹进来，窗帘像一面黑色的旗，把安在天笼罩了&he11ip;&he11ip;

  刮了一夜的风，树木都往一边倒去，像斜了的风景。

  林小芳没有恐慌，没有杀气，又变成以往的样子，平静、坦然，像是在医院去接班。只不过因为湖岸的高低不平，她才深一脚，浅一脚，实一脚，虚一脚地往前走着&he11ip;&he11ip;

  河水在黎明中泛着白光，像一条带子。

  林小芳走到湖边，看看湖水，忽然眼睛里涌动出几许温柔的东西&he11ip;&he11ip;她蹲下身子，拣起一块石头，放入口袋，又拣起一块，放入口袋，如此再三，直到身上所有的口袋都满当当的，她才罢手。她没有再回头看一眼人间，就摇晃地站起身来，又摇晃地踩进了水中，有些着急地往湖心走去&he11ip;&he11ip;这样，她一直走着，水一点一点地上来，直至没了她的头顶。

  也许是石头的原因，她没入水中后，没有挣扎，没有呼救，甚至再也没有冒出水面，就此消失在了水中&he11ip;&he11ip;

  一个盲杖出现在田埂上，安在天拄着给阿炳做的那根棍子，闭着眼睛，一步一步地来到一片黄花地里，他走了很久，好像在体会阿炳在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人世间最大的秘密和公开就是一个人的到来和离去，阿炳像安在天一生中的一个驿站，又像他这个驿站中的一个过客。是安在天走过了他，还是阿炳走过了安在天？

  当安在天睁开眼睛，似乎人世间已经没有了任何阿炳来过的痕迹。金黄色的菜田里，勃出葱郁的生机，安在天慢慢地张开手臂，让盲杖飞扬向了天空——

  安在天一直坚持给阿炳妈寄钱，直到1983年老人因糖尿病引心脏衰竭去世，她最终也没等到阿炳父亲的归来，她一直认为儿子阿炳是不小心触电而亡，媳妇林小芳是贞烈女子，为夫殉情。她不止一次地和乌镇人说起那个令人落泪的话题。

  安在天收养了林小芳的儿子，五年以后7o1迁址大西北，他辗转在山东找到了药房老李，孩子回到了生父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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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算》第十一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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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莫斯科的晚上，是安在天与他的老师安德罗最后一次的谈话。

  安德罗一直在劝他：&1dquo;现在决定不走还来得及。”

  安在天以前是不抽烟的，现在却是烟不离手，他吐出一口烟：&1dquo;我没有不走的理由。”

  安德罗：&1dquo;回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这就是你不走的理由。你我在一起的时间，已经过了1ooo天。

  安在天补充道：&1dquo;1127天。”

  &1dquo;这个时间作为朋友不长，作为师生又不短。你应该对我说实话，你除了中国科学院密码研究所副研究员的身份之外，还有没有别的身份？”

  安在天问：&1dquo;安德罗同志，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1dquo;因为我现了你一些秘密。”

  &1dquo;人都有秘密。”

  安德罗看着他，追问道:&1dquo;克格勃为什么会盯上你？你的妻子小雨是怎么死的？我不相信那只是一起偶然的车祸。医生告诉我，她尸体上有枪伤。”他顿了顿，&1dquo;我不为难你了，也许这就是你秘密身份的纪律。”

  安在天也看着他，充满真诚地：&1dquo;安德罗老师，相信我，我没有做对不起您和您国家的事。”

  安德罗耸了耸肩膀：&1dquo;我相信。我也可以坦率地告诉你，克格勃来找过我，虽然这是不允许的。”

  &1dquo;他们说什么？”

  &1dquo;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身份的人来找我了。好了，你一定要走就走吧，我不留你了。我们俄罗斯有句谚语，回家就像水回到了水里。”

  安在天突然难过了：&1dquo;老师，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1dquo;不要说再见，我们还能再见吗？”

  &1dquo;为什么不呢？我的学业还没有完成，我想一定会的。”

  安德罗叹气：&1dquo;恐怕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