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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雁姬起身之后,只是说:“你好好睡吧。”然后就走了。冷冷淡淡地敷衍,像是对这个人完全失去兴趣,又像是拿他当成胡闹的孩子,故意冷落。
于是,努达海的表情无论有多么精彩,雁姬也不会再想看上一眼。无论那是失落,惊诧,还是不甘,痛楚,都跟雁姬没有任何关系。
努达海万万没有想到,二十载的夫妻,原来雁姬也可以这样。
他也不想想雁姬是为什么才变成这样的。
可笑这个不要脸的,到现在还不相信已经回到了四年前。
他已经固执己见到将心腹阿山的强调也当成耳旁风。
可怜阿山一片忠心,好心好意地来看他,给他递消息,他却恨得龇牙咧嘴,目露凶光的吓唬人家。磨着牙,好像要吃人的狼那样盯住他:“你不信我!你到底信不信,信不信!”
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态,谁听到都会相信他是个疯子。原本坚持站在他这边的阿山,也忍不住想要去向雁姬求助。当下,他只能不忍地摇了摇头,试图宽慰老爷,教他不要乱喊,以免把人招来。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是雁姬故意留下的机会,好教努达海行使他寻找帮凶的心愿,至于能不能成功,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现在看来,连阿山也不愿意帮忙,去抢先串通实施萨满的大师,教会人家该说的话,然后在雁姬派来的仆从寻找之时,巧妙的自荐,以便不露声色的获得拯救。
但谁料到,满腔期许碰了壁,努达海顿时心如死灰,倘若他不能先得救,那么他的月牙儿更加没有希望。
老夫人指望不上,身边全无可求救之人,努达海心痛不已地想到他的月牙儿,两行滚热的英雄泪便自腮边滚了下来,在细碎的伤口上滚来滚去,滚得他好疼。
露风的牙齿透出切切哀鸣,他哭得好无助,好凄凉。倘若有人在这时给他配乐,那必然是追悼会上的哀乐。
阿山看着他,情不自禁地脑补起唢呐被吹奏之时的声响,难于自控地打了个寒颤。于是更加感到,他不能帮这个忙。
说哭就哭,说闹就闹,不是戏子,必然疯子。
阿山料定不能再停留,这样的情况,必须马上禀报给夫人知道。
努达海见他起身欲走,好比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逐流而去,如何能忍。他要冲破绳索的束缚,奋力起身,不为他自己,也要为他的月牙儿勇敢一搏!
这一搏的勇敢,好比是举重的运动员在手持哑铃时暂且下蹲、中停、等待举起时的瞬间,多么勇猛无畏,多么需要一鼓作气呀!
但是这股气力使得方向不对,也很容易害自己的倒霉的呀!
努达海“啊呀”一声突然成功地坐起来,但同时臂上也传来阵阵巨痛,有如翻江倒海,掀扯他的身躯。
从马上摔下来很不幸,那是天灾不能怪,结果一条腿断了。
如今是他自己害自己,那是人为二百五,结果两只手又断了。
天雷轰轰
这双胳膊好可怜,明明已经伤痕累累不堪摧折,主人还要乱逞强害得它们断掉,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当然“真爱至上”的努达海虽然痛不欲生,也不会怪责他的月牙儿。他只会想这是被雁姬连累的,倘若她没有心狠手手辣地将他的至爱关押起来,如此惨烈的事又怎么会发生?
这样一想,努达海对雁姬的恨便又深了一层。他好恨当初看错了人,竟想不到雁姬是这么阴险的小人。他想,你不仁我不义,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明刀明枪我也不怕,我要当众揭露你的恶行,这样更好。于是他便叫住大惊失色的阿山,叮嘱他先不要去找郎中。
这时最好窗外有一个路过的,肯花些时间停下来耐心地听一听,就会发现,这个人的嘴脸有多么精彩。嘴上说得义正辞严,光明正大,商量诡计之时却是一脸猥琐,做贼心虚。
努达海的耳语很轻,讲话又露风,所以即使是阿山很努力地贴近,也要他说好几遍才能听懂。随着片片细语,阿山虽然保持沉默,内心却充满了震惊。他不由自主拿诧异的眼神偷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努达海说得入神,口沫横飞,没有留神那随侍多年的侍从曾经崇敬仰视的目光发生多么巨大的变化,大概他也不在乎。
他很投入地对阿山说,他又改变主意了。他想,既然要明目张胆地对付雁姬,光靠阿山是绝对不够的,必须要双管齐下。在这府中,唯一能压制这个女人的唯有老夫人,但是现在卧病在床,雁姬不会轻易放她过来。要想见到她,唯有这个法子,方才有效。
是什么法子呢?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努达海指挥阿山去弄点药来,掺在雁姬送给他的汤药中,到时上吐下泻也好,高烧不退也好,总之让他有借口闹起来,把消息传出去。老夫人总有醒着的时候,只要她知道了,一定会来看望,雁姬就算想拦也拦不住,到那时,他当然就规规矩矩,认认真真地求额娘给他还有新月做主,这件事就妥了。
这个计策是十分有效的,只要它得以行使。努达海一边幻想着,一边陷入兴奋中不可自拔。他仿佛立刻就看到新月站在他的面前,那娉婷多姿的样子是任何女人都无法比拟的。她的身材,娇娆得像柳枝般地摇摆,她的气息,像扑面的春风,深深地感染着他,牵动着他的心瓣。没有她,即便是活着,也比死了还痛苦。在失去讯息的这几个昼夜,他的身上就好像有万千的刀齿在磨,在锯,很痛,很难熬,但是,只要他的月牙儿出现,在床前轻唤一声,柔软的望他一眼,这些痛苦马上就会被抛到九霄云外。她是他的魂魄,他的一切,没有她,他就会活不下去了,万万活不下去。
阿山看着努达海一脸痴迷陶醉眼神放空流口水的样子,确信他是疯了,于是刚才讲的那些,可以当作胡说八道,可以原谅。双手既断,不能延误,他要立刻去找人来救。努达海却还在得意忘形之中,居然要抬手拉扯,挽留和提醒阿山,喂,你还没答应,要对我下药呢!
这一痛撕心裂肺,努达海这才醒悟他的手不成了。热闹的不仅于此,可巧骥远正从门外窗边走过,之前的那些他虽然很想,但都不曾听清。唯有这一句,努达海因为太痛,连声音都扭曲,特别得像打进人心里,字字入耳。骥远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呀,吓得他马上冲进来,抓住了老爹的胳膊,使劲往身前带,以示激动:“阿玛,你说什么,谁要对你下药!?”
骥远,好孩子,你把你老爹的两只手彻底抓残了,哦也!
这不能怪阿山,他绝没有想到骥远会趁他要离开之时的空当冲进来,更没有想到他会去抓人。于是“咔嚓”一声之后,他和努达海心照不宣地对望一眼,慌得连话都顾不得说马上奔走,去叫人来。
第一次折断,拿夹板和骨伤药治一治,只要耐心调养,老实听话,两三个月后就能痊愈。这第二次被个大小伙子使劲抓,那等于是二度的暴力摧残,以后这双手能用筷子吃饭就谢天谢地吧,要再拿军刀上战场那是休想,除非神迹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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