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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3消息（第1页）

四个人从后堂出来，叶三的女人跟两个弟兄伙不晓得到哪里去了，叶三也不理会，跟莽哥三个邀邀约约的去了福祥楼豆花儿饭庄。四个人要了红油猪耳朵、油炸花生米、泡椒凤爪、姜汁灰包蛋（皮蛋）、竹笋炒回锅肉、酸菜鱼、干炸里脊、白萝卜炖排骨，外带二斤泸州大曲。几个人都没有吃晌午饭，打牌的时候倒没觉得饿，等菜端上来，才觉饿到遭不住，也顾不得客套，一齐动了手。一时间，筷子与调羹同飞，口水共菜汤齐下，直吃到七分饱，才开始慢慢喝酒。

叶三、蔡耙子、弯二哥三个赢了钱，心情舒畅，自然要喝点；莽哥输了钱，借酒浇“愁”，自然也要喝点，一来二往，都有点麻（醉）了。莽哥道“你三个，今天手气太好了，赢了老子那么多；说实话，不是老子冲壳子（吹牛），以前还没有输得这么惨过，老子不信，明天你们还有那么好的运气，到时候输了不准赖账哈？”

弯二哥正拿到一个鸡爪子啃得不亦乐乎，含含糊糊的说道“那是，那是。”

叶三也用油糊糊的手拍了拍胸口膛，道“兄弟，你说到哪儿去了（意为你说的什么话），今天你没有看出来，三个哥老倌都是耿直人，啷个可能赖你的账哦，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愿赌服输，只要你点子正了，输多少我们都认账。”

“那就好，那就好。”莽哥说着，夹了一块猪耳朵，填进嘴里，又问道。“先前三哥说，那个茶馆是本码头的，三哥是嗨皮？”

其实莽哥早就晓得叶三是嗨皮，却故意卖憨，装到啥子都不晓得。叶三听说，嗤的冷笑一声，脸上一副把人看扁了的表情，说道“兄弟，你这话问得就不对了，啥子叫三哥是嗨皮？实话跟你说吧，你三哥我嗨袍哥已经快二十年了。”

“哦哟——”莽哥装模作样的惊叹一声。那边蔡耙子和弯二哥正端着酒杯互相敬酒、攀交情，听到叶三冲壳子（吹牛），蔡耙子抬起脑壳，抵了叶三一句，道“是噻，你叶三哥嗨袍哥快二十多年，不过是个巡风老六，啥子了不起的？”

叶三遭蔡耙子抵了黄（揭了老底），有些恼火，道“老子是巡风老六啷个了，你蔡耙子给老子混个巡风老六出来看看？”

蔡耙子撇了撇嘴巴，道“要是没得你大老表（大表哥）跟你扎起（帮忙、撑腰），嘿嘿，老子不信你娃娃能当成巡风老六！”

“那又啷个样？”叶三得意洋洋的说道。接着，转过脑壳，晕晕乎乎的问莽哥道。“你晓得我大老表是哪个不？”

莽哥摇了摇脑壳，端起酒杯，跟叶三碰了一个，问道“你大老表好得行（得行行、厉害的意思）吗？叫啥子名字，我啷个没听说过？”

叶三心想你一个外地来的憨包（傻瓜）晓得啥子？这句话他没有直接说出来，是怕得罪了莽哥，明天不跟他打牌，说出来的话，要客气多了。叶三道“兄弟你是外地人，当然没听说过了。”

但是，莽哥像是有些不安逸叶三把他这个外地人看扁了的意思，说道“外地人啷个了，三哥的意思外地人就是憨包儿索？实话跟你说吧，我也是跑滩的，成都码头上那些事情我也晓得，不信，我说给你听听。”

当下半醉半醒的把他晓得大堂口、大人物挨到数了一遍，他说这些，基本上都是成都，乃至四川都是排得上号的堂口、人物，说一个，叶三点一下脑壳，表示认可。最后，当他说出云兴社的时候，叶三像是终于抓到了把柄，说道“兄弟，你这个话就说的外行了吧，云兴社算得上啥子哦。”

莽哥冷笑一声，道“啷个算不上？我在资中，都听到过云兴社笑脸狼顾五爷的大名，却没有听说过啥子龙翔社，更没听说过你那个啥子大老表。”

哈儿（傻瓜）都听得出来，莽哥这句话的意思是，叶三的大老表不如顾统。叶三嗨了快二十年的袍哥，还只是个巡风老六——实际上，如果不是他大老表的关系，他这个巡风老六能不能当得上还是个问题——好在还可以拿他大老表冲冲壳子（吹吹牛），现在在这个外地憨包儿眼里，他老表居然连顾统都不如。是可忍孰不可忍，叶三鼻子里嗤了一声，说道“顾老五得行（厉害）不得行的，不是一样……”

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不说了，看看蔡耙子跟弯二哥两个，看来他还没有完全喝麻。蔡耙子不胜酒力，趴到桌子上，嘴巴里面不晓得嘟囔些啥子；弯二哥要好得多，正拿到筷子流汤滴水的夹菜吃，看到叶三看他，当下就斜起眼睛，撇了一哈嘴巴，说道“老子默到（以为）啥子事呢，那么神秘，不就是顾老五挨黑枪的事吗，你以为哪个不晓得索，还卖啥子关子哦。”

莽哥也跟着接了一句“就是，这个事情我都听到说了，有啥子稀奇？”

叶三遭两个人一激，加上有些酒意，不好意思朝莽哥冒火，却冲着弯二哥威道“你晓得个锤子，你晓得！你晓得是啥子人干的？”

弯二哥道“管他妈是哪个干的，反正跟老子没得半点关系。”

说着，颈子一伸打了个酒嗝，突然捂到嘴巴，勾起腰杆，偏偏倒到的向门外头跑去。莽哥也有些昏戳戳的，但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他还要套叶三的话呢。看到弯二哥出去打兔儿，蔡耙子趴到桌子边上人事不知，正是说话的好时候，于是对叶三说“三哥，这种事情，不晓得千万不要乱说，惹出事情就麻烦了。”

叶三听了，点了两下脑壳，果然不说话了，拿起筷子，流汤滴水的夹了一块排骨，快到嘴巴边上，却啪的一声落到桌子上，拈了两哈没拈起来，丢了筷子，伸手拿到放进嘴里。莽哥看到叶三不说话了，正在阴倒（暗中）后悔不该多那一句嘴，哪晓得叶三自己憋不住了，端起酒碗凑过来，喷着酒气，说道“兄弟，其实这件事情跟你说了，也没得啥子关系，反正你不是本地人。”

莽哥晓得，现在哪个也挡不住他说了，故意逗他道“算了，算了，三哥还是不要说的好些，省下惹麻烦。”

莽哥越是这样说，叶三越是憋不住，连说“不关事（不要紧），不关事，这个事情跟你说不关事。”停了一哈，看了蔡耙子两眼，继续小声说道。“这件事我看八成是青龙会干的。”

青龙会？莽哥一愣啷个又跑出个青龙会来了？他盯到叶三足足看了近一分钟，现叶三脸红筋涨，舌头已经开始打转了，绝对喝麻了；再说，叶三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底细，故意牵自己的黑巷子（往错误方向引导），就问道“你啷个晓得。”

叶三道“我也是猜的。上回我们码头从峨边弄了批货，运到马甸的时候遭棒老二抢了，一开始，我大老表他们默到是顾老五干的，找过赵云龙，但赵云龙打死不承认。后来我们也查到了，哪个事情跟云兴社却是没得关系。但是，就在大老表去找赵云龙的那天晚上，我正好在大老表屋头耍，青龙会二舵爷刘兴贵长老来，找到大老表，说龙翔社要是跟云兴社扯堂子，青龙会可以帮龙翔社。当时我大老表说，袍哥的事情由袍哥内部解决，不消外人插手。你晓得龙头大爷为啥子这样说不？”叶三停下来，问了莽哥一句，看到莽哥直摇脑壳，得意洋洋的说道。“我谅你也不晓得，这个青龙会不是袍哥堂口，听说是上海青帮的，还是找了冷开泰的关系，才在成都立了码头。当时刘兴贵看到我大老表不答应，问我大老表是不是怕惹到笑脸狼不好收拾，说他可以先把笑脸狼搁平了，不用龙翔社出手。后来的事我就出来了，没有听到。到了第二天，我大老表跟我说，让我不要跟青龙会的人来往，说青龙会可能要打顾老五的算盘，怕背了黑锅。所以我敢肯定的说，这回的事情一定是青龙会干的。”

叶三确实不算说白（谎）。那天晚上，他在他大老表屋头是不假，但是刘兴贵来了后，就把他撵出来了，这些话他是偷听来的；只是遭撵出来的事，说起来有点臊皮，就不足为外人道矣。

但是，这番话听到莽哥耳朵里头，却是另有想头他原来默到（以为）要从叶三这里得到点有用的东西，肯定需要费点功夫，哪晓得叶三的嘴巴没有上锁，三言两语就遭套出来了，却跟刘老幺说的不一样；这两个孰是孰非，现在还不晓得，但不管啷个样，起码多一条线索了。当下问道“那三哥晓得青龙会的码头在啥子地方不？”

叶三道“我当然晓得喽，大田坎的巴蜀绸缎庄就是青龙会的窝子（老巢）。”

莽哥听说，没有格外说啥子，奉承了叶三一句，道“三哥硬是要得，晓得的事情不少啊。”

叶三摇了摇脑壳，得意的说“那是当然，二十多年袍哥不是白嗨的，兄弟要是想听，等哪天有空了，我慢慢子摆给你听。”

这个时候，弯二哥回来，说啥子也不喝了。叶三也不管他，却只是拉到莽哥不放，一碗一碗的跟他喝酒，说是兄弟耿直，要交他这个朋友；莽哥莫得办法，只好跟他踩假水（喝酒作弊），才没有让自己倒下去。

这场酒一直喝到半夜过才煞角（结束），叶三喝到姓啥子都不晓得，直接梭到桌子底下去了；莽哥虽然走路偏偏倒到，但还不算要紧；倒是弯二哥和蔡耙子，一个打了兔儿（吐了），一个趴到桌子上睡了一觉，反而比莽哥、叶三清醒。蔡耙子说话算数，支了饭钱，跟莽哥约好了明天打牌的事，三个人把叶三像死狗一样从桌子底下拖出来，弯二哥出门喊了辆黄包车，拉起叶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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