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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汉很用力地回想,却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跟父亲的尸体躺在一块儿的。时隔多年后,他甚至连父亲的样子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股味道。
伴随着那股熟悉的味道,花轿来到跟前,只一眼,苗汉就认出其中一个轿夫是他的父亲。
他们拥有同样的眼睛,甚至父亲的嘴角还挂着中毒后吐出的白沫。
他害怕看到那张脸,想要闭上眼睛,奈何眼皮不听使唤。轿帘被风掀起,看到轿子里的新娘,瞳孔变大。
陆知鸢:“新娘是谁?”
苗汉闭了眼:“是,是叶夫人!”
陆知鸢:“后来呢?又生了何事?”
苗汉摇头:“我不知道,我不敢跟过去。”
轿子经过后,苗汉现自己的腿能动了。他吓得要死,匆忙回到家中,紧闭门窗。那么大的声音,居然没有惊醒母亲。
他像小时候那样,爬到母亲床上,躲到母亲怀里,渡过了最为战战兢兢的一晚。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听到院子里有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
天刚蒙蒙亮,村长来敲他的门,问他昨个儿夜里有没有听到或者见到奇怪的事情。想起父亲看自己的眼神,想起轿中新娘那个诡异的笑容,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他的漏洞很明显,然村长并未注意到这些,匆匆忙忙地走了。
事后他才知晓村长的儿子死了,一个屠夫,穿着女子穿的红嫁衣,当着村长的面投井了。
村长儿子下葬那天,他在母亲的陪同下找到村长,说了那晚的怪事。他说他们都会死,叶夫人是回来找他们报仇的。
丧子之痛,让村长无瑕顾及其它,甚至将儿子的死怪在了苗汉身上。他们起了争执,被村民拉开,整个葬礼闹哄哄的。
村长家的祖坟在后山上,去后山要经过那座桥。
苗家村有个规矩,不管红事白事都不能走回头路。为了方便,上山时走的是过桥的那条路,下山时走得是正对着村口的那条大路。
说来也巧,村长的儿子出殡那天是个阴天,抬棺上山时还有阵阵阴风,吹得人心里咯噔咯噔的。平时爱说闲话的年轻人也不说了,全都闷着头,只想早埋早了。
下葬的过程很顺利,没有出现任何不妥之处。下山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生,直到队伍里的一个小孩子指着对面桥上喊了一声:“阿爹,花轿,新娘子。”
那顶花轿又出现了!
没有人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又是怎么来的,它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了桥上。
村长也在送葬的队伍里,看见花轿跟看见仇人一样,直接下到干枯的河里,朝花轿走去。他用手里的铁锹砸花轿,嘴里念着:“不就是报仇嘛?不就是讨命嘛?你冲我来,我老头子在家里等着你。有本事你别害我儿子啊。”
陆知鸢:“这些话你是怎么知道的?是村长告诉你的?”
苗汉眼神闪躲,怯懦道:“村长儿子下葬那天我跟我娘也去了,是村长叫人喊我们去的。我心里怵,本不想跟过去,奈何身不由己,像是有双手在背后推着我。村长打砸轿子时,我就在桥下站着。顺风,声音大,想不听见都难。”
流萤好奇道:“后来呢?”
苗汉:“打砸完轿子后,村长仍不解气,拿出火折子把花轿烧了。火势顺风,把村长也给烧伤了。”
苗汉开始颤抖,像孩子似的卷起身体。
那个晚上,唢呐声再次出现,苗汉没有出去,只敢隔着窗户往外看。花轿从门前经过,他看到了漂浮在半空中的灯笼,看见了抬轿人的帽子,看见了大半个花轿。
跟之前一样,轿帘被风掀起,他看到了坐在轿子里的新娘子。与上次不同,新娘不再是一个人,而是抱着一个孩子。
陆知鸢:“隔着窗户和院墙你是怎么看到的?”
苗汉指着自家的窗户,“窗户上有个窟窿,我从窟窿里看到的。灯笼浮在半空中,轿子也浮在半空中,能看到大半个。轿夫低着头,只能看见他们带着的那种黑色的帽子。”
唯恐陆知鸢不信,苗汉举手,誓:“我说的都是真的,但凡有一个字作假,死无葬身之地。”
苗汉被吓晕了,醒来已是第二日晌午。奇怪的是,母亲并未叫他,而他躺在自个儿的床上。问母亲,母亲说他原本就是躺在床上的。没有叫他是因为他烧了,脑门上全是汗。之所以能醒,是母亲喂他喝了去热的草药。
药是在院子里煎的,药渣还未清洗,煎药的药罐上留有余温。
村长没事儿,村长家里的一个亲戚死了。
他是独居,事当晚,他在村长家里照顾被火烧伤的村长。除了村长,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接二连三的命案让整个村子人心惶惶,生怕哪天花轿到了自家门前。
怕死的村民们开始指责村长,抱怨村长不该做那种谋财害命的事情。村长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话,他们全都住了口。
村长说的是,“怕死就把分得的财物退回来!不就是一顶花轿,一个鬼嘛?人都杀了还怕鬼?大不了再杀一次。”
穷比鬼可怕,吃上了白面馒头谁还想饿肚子。
村民们自打鬼,村长花钱请了个道士,在村里村外做了三场法事。不知是那道士的道法太高,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自那之后花轿再未出现过。苗家村平静了大半年,就在大家忘了那件事,准备开启新生活时,苗汉的妻子身着嫁衣,投井而亡。
故事讲完了,天也快亮了,风将院中的那棵石榴树吹得哗哗作响。
半掩着的院门被人推开,苗汉抬头,一个黑影撞了过来。定睛一看,是村长。他的脸被火烧过,像是肉乎乎的蚰蜒趴在脸上,配上那副傻兮兮的,诡异的笑容,越叫人害怕。
流萤缩到陆昀跟前,看着村长道:“你什么时候走的?又是从哪儿把他捉回来的?他那么坏,杀了得了。”
陆知鸢:“坏的不是村长是苗汉!”
苗汉低着头,重复陆知鸢的话:“坏的不是村长是苗汉,苗汉该死!冤有头,债有主,苗汉该死,苗汉最该死!”
陆知鸢俯身,看着他的头顶:“装疯很累吧?费尽心思编出这么个故事也很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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