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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将酒壶盖好,只喝了那一口,便还给了华沂。华沂奇道:&ldo;我的酒不好么?&rdo;长安:&ldo;好。&rdo;华沂:&ldo;那怎么不再来一口?我可就剩下这一壶了,谁知道要逃难到什么时候,往后粮食都不够吃的,可就没有酒喝了。&rdo;长安把酒壶塞给他,摆摆手:&ldo;不了,喝多了就糊涂了,我们人手不够,今天晚上我还得守夜。&rdo;他说完就走了,一身破衣烂衫,裤腿卷起来忘了放下,脊背却很直。长安单手拎着他那长得吓人的马刀,此时看起来,却忽然不显得多么有违和感了。不过一天一宿,这清秀漂亮的少年忽然便有了男人的模样。一个男人,别说他肩上扛着的是一把刀,便是一座山,他只要是不死,也得扛着,这事理所当然,没人会因为这个而怜惜他、同情他。华沂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酒壶,凑到鼻子下闻了闻,然后就着长安喝过的地方啜饮了一口,他喝得极慢,仿佛从中品出了些许不同的味道来似的,便是这一小口,也叫他有了醉意。等他们再次找到落脚的地方时,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地火的阴影终于离他们远去,他们走过了荒原和旷野,无数人倒下了便再也没有起来,又有不少逃难逃得只剩下个人的零碎部落加入了进来。他们不停地走,索莱木南下之后便一路往东带,人们有种自己要走到地老天荒的感觉。终于,抢在雪落下来之前,索莱木带着他们找到一处能够藏身的山洞,带着他们沿途积攒的肉干和皮子,躲过了东海刚入冬,尽管下了一场雪,可寒冷还是在人们的忍受范围之内的。强壮的兽人们还能结伴出去勘察地形,也会带回一些猎物以及一些没来得及冻死的植物。有一次,华沂带人整整走出去一天一宿才回来,他们翻过了一座最高的山,结果居然看到了大海。一群陆生的兽人们盯着那无边无际一般的大海,足足有半天,全都是一样的瞠目结舌‐‐索莱木这个混账神棍,竟然把他们带到了大陆的最东边。索莱木对他们的大惊小怪十分不屑一顾,他认为这才是整块大陆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之一。等到最寒冷的冬天真正来临的时候,这些没出过家门二十里的土包子就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智慧了。自那以后,每日华沂都会派两三个人出去,脚程快的第二天回来,脚程稍缓的第三天回来,他们也因此有幸尝到了海里的东西是个什么味道。长安蹲下来,用手在海水里划了划,感觉水里比地上还暖和。他拢了拢身上的兽皮,面有菜色地打了个喷嚏。头天晚上洛桐的儿子青良又跟路达吵了一架,就因为他教路达刀法的时候,青良总是喜欢蹲在一边看这点屁事‐‐行吧,是路达单方面的吵,青良就只是哭,两个小崽子一个嘤嘤嘤,一个嗡嗡嗡,没完没了直到半夜,烦得长安起来把路达削了一顿,然后拎着哭哭啼啼的青良扔给了他的阿爹。洛桐也知道他儿子是个什么货色,苦笑着没说什么。洛桐在逃亡路上伤了腿,阿叶给看过‐‐部落里医师本就不多,这一趟还死了个七七八八,此时只剩下阿叶一个,她带的外伤草药和药粉早就用完了,除了用盐水洗、用夹板固定,对洛桐的腿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天冷似一天,洛桐的腿也就一天不如一天。这位优柔寡断、过分儿女情长的前任首领感觉自己就快要不行了,因此发愁得要命,兽人从来是身强力壮的,洛桐又正值壮年,从未想过有一天他要是死了,儿子怎么办。此时才猝不及防地担心起来,他这只会流马尿的崽子,以后要怎么活呢?如果可以,洛桐当然希望他能和路达一起,从长安那里学一点起码能保护他自己的东西,可青良就像个发育迟缓的大号婴儿,至今见着长安不敢说话,眼巴巴地在一边看着都要躲着他的目光。这样没出息的废物儿子,叫洛桐羞愧得几乎不敢和长安开这个口。华沂撑过一只小船,在水里对长安大声道:&ldo;上来!上来!&rdo;小船是用海边的木头做成的,索莱木督工,虽然其貌不扬,却十分结实,兽人们惯常打猎,都有分寸,不会往深海的地方走,在海边游一游,捕些鱼虾,还是十分游刃有余的。长安其实有些怕水,他在山里长大,最深的山涧也深得有限,会两手狗刨便淹不死。可大海不一样,大得没边,长安总是怀疑它其实连着另一个世界,人站在船上摇摇晃晃,总是不能自已。但没有办法,索莱木说迟早有一天会冷得他们出不了山洞,因此肉干要节省,大海便是最好的食物来源,长安只得硬着头皮上。他怕水这件事虽然没表现出来,华沂却早看出来了,因此故意使坏不把船靠过来。长安迟疑了片刻,究竟还是不愿意沾上海水,他将马刀戳在沙地里,然后轻巧地借着长刀一撑,从空中越过,便落在了不远处的小船上。那柔韧的腰看得华沂心里直痒痒,于是他掐准着在长安落在船上的一刹,故意用船桨重重地拨了一下岸边系船的大礁石,小船立刻往一边倾斜了。长安果然就没站稳,随着船跌了下去,华沂将船桨放在一边,这才好整以暇地张开手,刚好便抱了他个满怀,嘴里还笑嘻嘻地说道:&ldo;在船上跳上跳下的,你是猴子变的么?看,摔了吧。&rdo;长安自然是瞧见了他拍石头的那个动作,然而时间长了,他也知道华沂是个什么东西‐‐只要不是要命着火的事,他便好像一直都在贱兮兮地闹着玩。长安推开他的胳膊,打算自己站起来,华沂却死不撒手。风与水声从大海深处传来,连一只水鸟也没有,活物只有小船上的两个人‐‐长安和他自己。华沂一点也不想松手,男人本就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把人搂在怀里,他心里一阵狂跳,像是喝多了烈酒,身上的血都滚腾着让他兴奋了起来。没有别人的时候,他会放纵一下自己,华沂深吸了几口气,闭上眼睛,慢慢地把下巴垫在了长安的肩窝上,长安穿得厚,肩窝上都碰不到骨头,只是一片软软的皮,包裹得严严实实,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华沂将手卡在他的腰上,表情平静,心里却转眼间便七七八八地转了好多龌龊的念头,若是念头也有了实体,估计会争先恐后地从他的脑子里挤出来,顺着长安的领口钻进去,眨眼间便能扒光他怀里的这个人。长安敏锐地感觉到了些什么‐‐尽管华沂什么也没干,道貌岸然,连呼吸的频率都压抑着,他却本能地觉得颈子上的寒毛一根一根地都倒立了起来,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见华沂一直不撒手,长安便不耐烦地用胳膊肘轻轻地在他的小臂上碰了一下,虽然没用多大力气,但碰得很是地方,华沂手一麻,终于放开了他。海风吹开华沂的头发,他仿佛在思量着什么事一样,松了手,表情也一直有一点怔怔的。长安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问道:&ldo;你吃坏肚子了?&rdo;华沂抬眼看了看他,懒洋洋地划起桨,又斟酌了片刻,然后他在猝不及防间突然说道:&ldo;你跟了我吧?&rdo;长安听了愣了片刻,似乎没听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站在一边,皱着眉看着华沂。华沂与他视线一碰,便自己摇了摇头,心想:时机未到。他就像是一个耐心的猎人,无论怎样地垂涎三尺,也依然有肯埋伏个几天几夜的耐心,一次试探未果,便专心布置陷阱,等待时机。华沂于是装模作样地往远方看了一眼,学着索莱木那种高深莫测的表情说道:&ldo;没什么,逗你玩呢‐‐恐怕是要起风了。&rdo;长安:&ldo;风神也告诉你了?&rdo;&ldo;滚蛋。&rdo;华沂笑着骂了他一句,让小船往前走了一段,弯腰将船上的网子拉起来。最开始的时候,他们用尖刀与长剑去插水里的鱼,人在水上很难判断准确的位置,好在都是经验丰富的猎人,没用多长时间就通过手感摸索出了诀窍。之后索莱木亲自到海边转了一圈以后,建议他们用围猎时候的网子。网是个好东西,很快,连贝壳都加入了他们的食谱。也许是真的要起风了,这一天鱼群格外闹腾,简直有点像没头的苍蝇,东碰西撞了。华沂不让长安动手,只让他帮着撑船‐‐长安和水犯克,一到了船上就变得笨手笨脚,让他下个网,他能把自己也给兜进去。华沂几网下去,捞上来不少鱼虾贝壳,小船很快便满了一半,他哼着南腔北调的小曲,对长安说道:&ldo;我看咱们今天差不多就得了,你把船掉个头,得回去了,今天海里不大平静。&rdo;华沂说着,打算将最后一网拉上来,手上却突然一沉,似乎捞上了什么大的东西。他脸色一变,将他的九寸刀叼在了嘴里,准备一有不对劲便将网割断。华沂知道,他们俩水性都很一般,大海可不是逞英雄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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