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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祭天（第1页）

大耀国的上一次大型仪典已经是六年前当今圣上登基之时，太子年幼，立储时也只不过是简单的拟了一份诏书昭告天下就这么揭过去了，就连皇后病逝，也因为属于早逝，并不是适合大张旗鼓，皇上依据礼制厚葬，却并没有过多的仪式流程。

也就是说，礼部在这六年间，几乎成了一个闲置部门，也难怪孙甫仁觉得这官做得越憋屈。

好在虽然许久没有举办过庆典，孙甫仁这个礼部尚书的业务依然半点不马虎，和兵部的协同也十分顺畅。

仪典开始前三天便事无巨细地前前后后演练了数遍。

祭典当天，城门方开，一条红毯自皇城门口从天而降，沿路铺开，无穷无尽似的，在青砖碎石的民间街巷上画出一道扎眼的艳丽。

满城的百姓早早就全都汇聚到这条主道边。大人翘着头，幼儿坐在大人肩上，那些半大的便只能在人群中踮着脚努力在人缝间寻找一线能看得清前方的位置。

人头攒动，万人空巷，简直比过年的时候还要热闹。

禁军一只小分队分列两边，沿着红毯两侧挡成一道岿然不动的人墙，皇撵一左一右跟着禁军统领彭少阳和温谨言，在里三层外三层的簇拥下，终于自皇城内四平八稳地进入了百姓的眼中。

连同百官在内，浩浩荡荡上千号人，一路载着民众的呼声朝着启明坛的方向进。

皇撵的帘帐忽然被掀开来，彭少阳一看，慌忙上前“陛下！”

宇文曜冲他露出“稍安勿躁”的笑，先制人地开口“彭卿的防卫布局朕看过，甚为精密，让朕很是安心。”

彭少阳是个实实在在的武人，让他做事可以，嘴上功夫却实在有待修炼，这突然被当头的一颗大甜枣堵了嘴，登时如鲠在喉，那劝说的话就梗在半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劝了。皇上都已经这么说了，他要是再说不安全，怕不是忤了皇上的圣心不说，还显得自己对这次的防卫信心不足吗？

温谨言见状有点无奈，两腿一夹马肚子，往前赶了两步，越过皇撵朝彭少阳轻轻点了点头，见他识相地落后了半步避嫌，才转而问宇文曜“皇上这回又是什么用意？”

宇文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温卿为何这么问？”

温谨言见他这表情就知道他又想跟自己玩故弄玄虚的那一套，于是便遂了他的意，把自己的想法摊出来“虽说彭统领的布控确实周到，可百密也难免会有一疏，皇上如今明晃晃地把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如若当真有人有心行刺，岂不是一击即中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了？皇上可别告诉微臣，这一点您没想到。”

宇文曜笑答“就是因为‘百密一疏’，朕才有意这么做。仪典的规程本就不是什么机密，更何况这几天他们还反复预演，朝中既然有这有心之人，要想找出这‘一疏’所在，岂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吗？朕现在大大方方把自己暴露出来，反而能让他们投鼠忌器，担心这禁军布控不像表面看到这么简单，加上晚上还有晚宴，对于他们而言并非机不可失，。”

温谨言听罢一顿“那皇上为何不在演练之前便提醒彭统领此事？”

宇文曜不以为然“他们行事越是如常，越能让敌人放松警惕。而且温卿忘了朕之前跟你说过，此次出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安民心吗？既然是要让百姓知道朕安然无恙，就要让他们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辟谣最怕的就是模棱两可，如若朕办了这仪典又一路遮遮掩掩地连个脸都不肯露出来给人看，很容易就会被他们抓住把柄借题挥了。”

温谨言点了点头“是臣愚钝了。”

宇文曜不禁抬起眼看向他，心里觉得有些奇怪。

分明前些日子每当讨论到这种话题的时候，温谨言不时地会流露出克制而隐秘的惊讶，从他的反应不难猜到，以前的宇文曜恐怕并不显得那么聪明，可这才隔了两天没见，再听自己这样机关算尽，这人的反应怎么平淡了这么多？

两旁的百姓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地挤在一起，每个人都在禁军拉开的警戒线外，隔着人墙远眺，满眼满脸都是对这当今圣上的好奇和敬畏，就好像他们看到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只。

大概人生而如此，对那些自己所不了解的人，总轻易就会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来。

宇文曜的目光在攒动的人群汇成的独特背景中聚焦在温谨言的身上，那人坐在马上目不斜视，身体随着马身的动作偶有颠簸，却始终保持着挺拔的身姿，，他看着看着，心思便不在开始的点上了。

“美色误国。”

宇文曜嘟囔了一声，收回视线。

温谨言是习武之人，警惕性已经成了刻进身体的本能，所以他始终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定在自己身上，而那视线来的方向，只可能是宇文曜，于是便干脆装作不知道，只是在感觉那道视线消失的时候，眼神变了变。

祭天的仪典非常完美地结束了。

来回皇城的一路上除了看热闹的人，连过路的耗子都没见到一只。

夜幕悄然降临，热闹了一天的暨阳城被三月的夜风卷过，温度骤降，顺带着连白日里被难得一见的盛大场面勾得无端澎湃的心血也冷却了下来。

倦鸟归巢，家家户户点起一盏夜灯，絮絮私语，怕惊扰了漫天星辰似的。

唯有宫墙之内，丝竹之声不绝，欢笑声语不断，一派好生热闹的景象。

酒已过三巡，宇文曜却除了开头打了个招呼，吩咐了一声“诸位爱卿，务必让来使尽兴”之后，便像是再没把西洋人来使放在眼里似的，自顾自地欣赏歌舞美人。

温谨言心里早看不惯这些番邦毛猴子很久了，之前处处顾虑，真的碰上还得跟对方虚与委蛇，现在好了，宇文曜这明晃晃摆出了一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模样，实在让他在心里不禁暗呼痛快。

宇文曜瞥到他的神色，调侃“温卿想到什么事这么开心？说来与朕听听？”

温谨言展颜一笑，朝他举杯“今日祭天大成，通天监有卜，天佑陛下与大耀，此后必将风调雨顺，万事遂安。”

宇文曜看着他眼神一变，随即跟着扬起嘴角“那么此后可要劳烦温卿更加悉心辅佐了。”

温谨言站起身来，脚下胡乱在原地踩了两次才站稳。

宇文曜见他这样，知道他刚才估计是喝得有点急了，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已经起身走上前去，伸出手去扶他。

这人大概真的是酒兴上来了，听了这话难得没说什么“君臣之礼之乎者也”的废话，而是杯子朝前一递，跟他的碰了一下，弯起被酒气染得眼眶微红的一双杏眼，豪情万丈地道“微臣......”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句歪腔扭调的“大耀皇帝陛下”给打断了。

宇文曜正当觉得果然不论男女，只要是美人就能赏心悦目，一听这公鸭嗓，瞬间便扫了兴，啧了下舌，可转过脸去对上来人的时候，却又是一派和颜悦色的假模假式“使臣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