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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氏夫人
邺城大将军府已是满目狼藉,曹军一进城就先扑奔这里,莫说现在袁家没个主事的男人,有也不顶用了。谁不知道曹操屠戮徐州五城、坑杀七万士卒之事?前堂的掾属、令史都慌了手脚,躲的躲逃的逃;还有些因城内缺粮食不果腹,连逃都逃不动了,干脆坐下等死。还真有些忠实的袁氏家兵,吵吵嚷嚷上阁楼放箭,还有的爬上屋顶揭瓦往下打,希图凭此高墙大院最后一战,最后都被曹军射成了刺猬。
后宅比前堂还热闹,大难临头谁还顾得上谁?各处的仆僮、佣人都跑了,空着手跑的就算厚道,还有人趁火打劫浑水摸鱼——反正袁氏兄弟都不在,什么金银财宝琅瑶琮璧,抓一把再溜。丫鬟仆妇都惊了,抱着脑袋满院乱窜。刘氏夫人也弹压不住了,只能与诸女眷抱在一起放声痛哭——听天由命吧。
不多时曹兵就攻进了府门,霎时间各处廊庑堂阁尽数抢占,吵得沸反盈天。可说来也怪,那些士卒喊归喊闹归闹,冲过复道到后院廊檐下就不动了,只把后院困了个严严实实,呼喊声也渐渐平息了——曹操有军令,不准侵扰袁氏家眷。
刘氏毕竟是将军夫人,早年袁绍怎么攻城夺地多少也知道一些,眼见曹军封住后宅,院外的枪戟若隐若现,远处阁楼上的曹兵伸着脖子往这边望;心里已凉了一半——若被获遭擒绝没有好结果。曹操打的是奉天子讨不臣的旗号,八成要明正典刑以彰国法,年纪大的来个一刀之苦倒也干脆,年轻再有几分姿容的被抓去配与披甲之士,后面的日子连想都不敢想。现在早没什么主仆之别了,丫鬟、仆妇、歌伎也都凑到后堂,哭哭啼啼商量对策……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闻远处一阵说笑声越来越近,众女眷拭去泪水,隔着窗棂向外张望,自院外溜溜达达来了一群人,都身穿软甲、头戴武弁、腰挂佩剑,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位年轻将官——此人身高七尺,也是软甲皮鞭,却披着件猩红的大氅;面如冠玉,齿白唇红,一对浓眉斜插入鬓,一双鹰眼炯炯有神,元宝耳、鹰钩鼻,颔下腭上方有些毛茸茸的胡须,两鬓的汗毛倒很浓重,都朝上打着卷。诸女眷还不知道,这位潇洒的青年正是曹操之子曹丕曹子桓。
曹丕今天可算大长见识,进了邺城真有眼花缭乱之感。他虽久居许都,自以为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可一比才知道,人家袁氏的邺城比许都阔绰多了。虽然打仗毁了不少房舍,但那宽敞开阔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府邸是掩盖不住的,只要稍微翻修,这就是当今天下最繁华的地方。他与曹真、曹休并辔而行,又有段昭、任福、吕昭等左右护卫,进了城门顺着南北大道一直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大将军府,举目一看——好贵气的一座府邸,东西宽阔门楼高耸,比自家的司空府大好几倍,简直就是一座小宫殿。三位公子哥商商量量就要进去,若别人驻守还得费些事,正赶上王忠带着朱铄守门,哪还能拦着?
到里面一看更欢喜了:连阁雄伟飞檐翼然,瓦当饰纹斗拱雕兽,锦绣华堂全都是椒泥涂墙,门庭左右栽有常青之木,院中的香鼎铜兽光亮闪闪,影壁上画的是袁氏历代祖先名臣,就连井台都是一色青砖垒的。朱铄这几年颇得王忠另眼相看,年纪轻轻就晋升为君侯,亲自领路带着几位公子哥瞎转悠。曹家子侄往里走,当兵的哪敢拦?不知道的还以为给主公打前站的呢。所有院门、阁门、堂门任意通行,糊里糊涂就进了袁氏后宅。
诸女眷一见来了人,现在保命最重要,真有几个忠心耿耿的婆子、仆妇自告奋勇,冲到近前一跪,抱着这帮人的脚脖子就哭:“诸位好心的将军开恩,饶了我家主人吧!”磕头磕得山响。
曹丕格外诧异,他们几个虽在虎豹骑中,却算不上将官,怎么这帮女人都叫自己将军呢?他年纪轻轻,又不谙民情,殊不知离乱之民看见当兵的都叫将军。
段昭、任福是公子的护卫,虽说眼前的都是女流之辈,可还是丝毫不敢怠慢。他们赶紧脚下用劲,嘴里喊着:“闪开!再敢过来把你们宰了!”那帮婆娘被踢得四仰八叉,再不敢上前,只是跪在地上哭。
曹休最先瞧明白了:“我看咱是误打误撞,进了后宅吧?”
吕昭乃曹氏家僮出身,最知晓曹操脾气:“还是赶紧走吧。主公有令不可犯内眷,咱逛了大半日了,趁着他老人家没到快出去。”
朱铄却道:“虎毒不食子,曹公军法虽严,又怎会怪到公子头上,咱们只管逛咱的,有什么祸我扛着!”
吕昭白了这小子一眼——小小一个军侯,你扛得住吗?
曹丕自出兵以来,编写军歌、礼遇华佗都得了父亲的认可,现在不免有点儿飘飘然了,笑呵呵道:“我父与袁绍本是故人,分道扬镳也是世事使然,我身为晚辈见面又有何不妥?父亲若问起,我自能解释,也用不着你们哪个承担。”说完背着手往前走。曹真、曹休怕犯军令可又好奇,磨磨蹭蹭半天,倒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朱铄眼睛不大,眼神却很尖,瞧地上有一枝小巧的镶宝玉如意,赶紧拾起来举到曹丕眼前:“这是样好东西,公子快收着。”
“哪来的?
”
“树倒猢狲散,谁知哪个兔崽子偷出来掉地上了。咱捡着就是咱的!”朱铄说完就往曹丕怀里塞,低头又捡起一块无瑕玉佩,却揣进自己怀里了,又驱开那帮婆娘不住四下张望。
吕昭一见可吓坏了——若是曹操肯下令,杀人放火挖坟掘墓他都敢干。可现在没将令,私自夹带叫人搜出来可不得了!赶紧呵斥:“小子!财货入公再行赏赐,你这可是偷大伙的!”
“嚷什么?”朱铄一瞪眼,“有本事你也拿呀!袁家今天就完了,这都是灭门产,不拿白不拿!”那些跪着的女人原本已不哭了,听他道出“灭门”二字,又呜咽起来。
曹丕瞧他这副贪婪嘴脸,笑骂道:“不成器的东西,这点儿黄白珠玉之物就把你美坏了。”
朱铄闻听此言灵机一动,扔下手里的东西谄笑道:“公子对这些东西当然看不上眼,可还有更好的东西您可就没见过了。”
“哦?什么好东西,带我去瞧瞧。”
“好啊!”朱铄回头揪起一个仆妇,“带我们去见你家夫人!”
那婆娘吓得都直不开腿了:“就、就在……堂上……”
“哼!”朱铄一把将仆妇推倒在地,又回头换了张笑脸,“公子,跟我来,咱看真正的宝贝去。”
众人一听都心慌了,段昭他们自不用说,曹真刚娶的妻室,曹休出征前也订下婚约,朱铄说的什么好东西早猜个八九不离十。唯曹丕年方十八,也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竟嘻嘻哈哈还跟着往里走呢。曹真一把拉住想往回拽,他却挣道:“子丹不必担心,看看便走。”
朱铄狐假虎威已进了后堂,众女眷一见吓得尖叫不已,他拔出剑往门框上一戳叫道:“别闹了!谁再敢出声,老子剁了他!”那些女人过惯了深居简出,养尊处优的日子,哪见过这等狂徒?只吓得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有眼泪也得往肚里吞。
曹丕摇头晃脑上了堂,抬眼观瞧——但见堂上摆设精美,家私华贵,连幔帐钩子都是铜的,几案上摆着楠木瑶琴、翡翠投壶,香鼎不知烧的什么兰蕙瑶草,扑鼻的清香。可再往下看就太惨了——十几个女人哆哆嗦嗦瘫在地上,披头散发钗裙凌乱,有的弄得满面乌黑,也分不清主仆,而幔帐底下、屏风后面还藏着几个,也是吓得抱着脑袋不敢抬头。
段昭、任福、吕昭哪敢随便往里进,拉出军刃在外面侯着,巴望这位大公子快出来,怎知曹丕早有算计。十七八岁的大公子,又常年没有父亲管着,整天跟刘桢那样的风流文人厮混,岂能不通男女之事?府里的侍女丫鬟已然偷了不少,现下就是想看看堂堂袁府私藏了哪些绝色佳人。他本想找几个中意的带回去充侍女,但这会儿见了这般女人的惨相不免大失所望。
朱铄自从军以来就跟着王忠,那王忠当年在关中杀人抢劫吃人肉,什么恶事不通?朱铄也算近朱者赤,凑到曹丕耳畔低语道:“好东西都得洗干净看。”
曹丕笑而不语,只是点头。
朱铄似得了圣诏一样威风,扯着嗓门道:“你们这些贱婢蓬头垢面也忒无礼,都把脸给我洗干净!我们这位公子乃是当今司空曹公之子,你们开罪得起吗?”
刘氏就坐在这堆女人中间,听说洗脸,心头一颤,她半老徐娘自然不怕,可那些儿媳、丫鬟怕被抢去凌辱,故意把脸弄脏的呢。等知道此乃曹操之子,又萌生一丝希望。现在哪还管什么身份、辈分,她连爬几步跪到曹丕面前:“公子恕罪,我乃袁大将军未亡妇刘氏……”
“去去去!”朱铄一脚把她踢开,“现在哪还有什么大将军?快叫她们去洗脸!”这位大将军夫人几时挨过打?今天竟叫一个无赖踢了,虎落平阳遭犬欺,左右丫鬟赶紧搀扶。
曹丕也没斥责朱铄,只是淡淡地道了句:“你们不必害怕,只要肯听话,自不会难为你们。我父子乃是宽厚有德之人。”吕昭在后面一阵冷笑——真是养儿随父,睁着眼睛说瞎话,进人府邸逼人女眷,谈何宽厚有德?
那些丫鬟眼见祸不旋踵,哪敢再抗拒?赶忙到后面端了铜盆来,哆哆嗦嗦水洒了大半,往地上一放赶紧躲开。朱铄手指眼前一个女子:“你过来洗!”那女子岂敢过去,倒退着爬了几步。“不识好歹!”朱铄一猛子扑上去,扯住那女人头发按在盆中,呛得那女人手刨脚蹬死命挣扎。“洗”了那么几下他又一把将女子拉起来,掐着下巴给曹丕看;见曹丕默然不语,回手就是一巴掌:“滚一边去!那个穿红的过来!”有了先前的例子,后面的再不敢抗拒,哭哭啼啼爬过来,捞着水在脸上擦。朱铄骂了声:“给老子快着点儿!”又抓住发髻往下按……
曹真实在看不下去了,对曹丕耳语:“这小子太过分了吧?”
曹丕却只轻描淡写说了句:“你轻着点儿。”便继续打量其他年轻女子。
刘氏瞧得肝胆俱裂,甚至怀疑自己置身噩梦之中——袁绍身死之日,她曾把五个与自己争宠的侍妾断发毁容折磨致死,可现在看来她如今的下场恐怕还不如那五个女人呢!刘氏真想一头撞死在堂上,可有个儿媳正扑在她怀里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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