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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了……”一个苍老沙哑的,带着浓重地域口音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什么?”我焦急问道。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希望对方再说一遍。可是耳机里只传来电流声,再无回应。我只能静静等着。
等了至少五分钟,耳机里仍然只是电流声,别无他响。我思索再三,决定挂掉电话,再给二姑拨打过去。不出所料电话又在占线状态。
火车开动起来,车厢内的气味有些难闻,车窗又无法打开,我只能躺在自己的位置,头枕着手臂,侧目车站渐行渐远。
“咋……了……”那声音毫无疑问是奶奶。我一阵欣喜,既然奶奶能够打电话给我,那就证明她的身体状况好转了。咋了?是问我为什么还没去看她吗?都说人越活越回去,老了都是老小孩。一点也没错。
我从包里掏出一本从家里带出来的书用以打发时间。
大叔和二姑的电话不是处在占线状态,就是无人接听。我始终无法与他们取得联系。一路上下铺的两个女人想尽了办法和我搭讪。终于熬到中转站,我落荒而逃。我自诩不善与女人周旋。
在中转站,我吃了餐好的,找了处干净宾馆,开了个钟点房。在那里洗了澡,顺便把手机充满电。路程还未过半,可不能亏待了自己。
下午四点,我登上了去往家乡的火车。依然躺在硬卧看小说打发时间,一直看到晚上十点都没挪过窝,最后迷迷糊糊睡着。
朦胧间,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上了车,在走廊里引起一阵骚动。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翻了个身继续昏睡过去。
每到车站都会有一阵骚动把我吵醒。不经意间我瞥了一眼对面的床铺。在昏暗的夜视灯下,我看见对面上铺躺着一个年轻警察,他正用犀利的眼神看着我。我脑子一激灵,清醒了一半。别过头思索着是否见过那个人,最终搜索答案是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眯着眼偶尔瞄一瞄那个年轻警察。每次当我看他时,他都在注视着我。黝黑的双眸在深邃的眼眶里,仿佛在穿透我观察着什么。难道我身后躺着个女鬼?我偷偷摸了下身后的墙,确认安全。又抬起手擦了擦眼睛,心中的郁结正慢慢凝聚成火。
这时广播又报站了,那个警察起身,直接从上铺跳了下来,边穿鞋边戴帽,一群警察涌了过来,招呼着他一起走了。临走前他又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恹恹地翻身面朝墙,心里骂道:“还好你小子走得快,否则老子非把你揪起来痛揍一顿。”窗外天蒙蒙亮,我又陷入不安的钱睡。
因为我又梦见刺眼的阳光从树叶间倾泻,我全身僵硬仰躺在树下,被漫天飞舞地白色花瓣渐渐掩埋。一个声音在四处飘荡“回来吧……回来吧……”又是那个男童。我心中涌出尖叫的欲望,声音却卡在僵硬的喉咙,最终消散。
();() 梦境突然消逝,恐惧也随之退去,现实逐渐清晰。一名乘务员正拿着本子戳我:“醒醒!查票!”
我依然半梦半醒,像说梦话般地哑声问道:“这是哪里?”
“火车!”他没好气的说:“快醒醒,把车票拿出来。都什么时候了,还睡!”最后那一句是小声嘀咕的,但我还是清楚听见了。
我用双手搓了搓脸,从口袋里找出车票,递给他。看了眼手表,我去!竟然十一点多了。乘务员走后,我下床准备去餐车找点吃的。穿鞋时不经意瞥见枕头上方贴着一张字条。我带着疑惑抬手摘下字条,那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你不记得我了”没有标点符号。
我呆立着,四下张望,这里根本没有我认识的人。难道,是跟我搭讪的那两个女人捉弄我?唉!长得太帅也会引发社会不安。我脑子里突然闪现凌晨睡在对面瞪我的那小子,不可能是他,我确定从没见过他。
“接过雷锋的枪……”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是大叔的手机号,我赶紧接起来:“喂?大叔。”
“墨墨,你电话终于能接通了,你妈说你已经在路上了,电话却总也打不通,你到哪里了?”话筒里传来大叔焦急而熟悉的声音。
“我估计明天早上九点才能到。”我的电话打不通?明明是你们的电话打不通,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
大叔楞了一会才说:“你明天自己搭大巴回来吧!我在桥头接你。”大叔停顿了一会儿,我刚想开口追问奶奶的情况,他突然又接着说道:“你奶奶昨天过世了……我们在你二姑家布置了灵堂。”大叔的声音低沉嘶哑,显得苍老且疲惫。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楞在了那里。好一会才木然转身来到走廊窗户边的简易桌旁坐下。对面坐着个正在给孩子喂饭的母亲,她瞥了我一眼,楞了一下,又迅速瞥了我一眼,然后赶紧拉着孩子走了。可见我的脸色多么吓人。
“对不起……”不知不觉这三个字从我口中溜了出去。
大叔马上回应:“傻孩子,你有什么可道歉的。你奶奶走得急,你又离得远。再说了,八十三是喜丧,有多少人能活到这个年纪。别伤心,这边大叔和你二姑张罗着,你回来就行!”大叔的声音提高八度,故作明朗,虽没有一丝埋怨,但我还是听出了阴霾。
“嗯,嗯。”我低声应着“下车我再给你打电话。”
“行!你注意安全。”说完大叔匆匆挂了电话,连再见也没有说。
我望着从窗前闪过模糊的树影,仿佛猛吃了一大口芥末似的,一阵辛辣直冲鼻腔和眼眶。我不伤心,真的!所以我没有流泪。“咋……了……”是奶奶最后留给我的话,那是在责备我吗?
四周突然变得安静极了,孤独感不知是从哪里升起,弥漫在周围包裹着我。我抱紧双臂,下意识的保护自己,无意间看见手中仍拿着那张奇怪的字条,在它像一根燃烧的火柴,用微弱的光驱赶着孤独,还有人在意我。
();() 我在窗边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接过雷锋的枪……”我接起电话,还不等确认接通,耳边就响起了母亲的声音:“你个死孩子,到哪了,怎么也不来个电话?”
“我明天早上才到,大叔来电话说奶奶昨天过世了……”我木木地回答道。
“噢……”母亲沉默了,旁边响起刚叔小声的嘀咕:“没赶上是不是?”我听得清清楚楚。
“你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那边天凉,你注意添加衣服。”母亲说完,也不等我回应就把电话挂了。
我有些诧异的看着电话。今天都得了突然挂电话的怪病吗?想到让刚叔愿望落空,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随手把字条揣进裤兜,站起身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走向餐车,决定大吃一顿,听说吃东西能让人心情变好。
火车非常准时,早上九点过五分到站。南方还在盛夏,而北方却已凉风轻扫。我扯出外套穿上,仍挡不住寒意。
大巴十点三十分发车,我呆立在车站,享受了一个小时北方干燥的凉风。大巴十分破旧,开动起来声音就像拖拉机,颠簸的程度更比拖拉机。本来四小时的车程,中途修车修了近两小时。车内空气难闻,我始终开着车窗,任风撕扯我的头发,它也顺便扯弯了路两旁白杨树的腰。
坐在我前面的妇女时不时回过头来瞪我,大概是责怪我一直开着窗吹到她家孩子了。今天哥哥我就想任性一把,决意假装看不见。她见我不愿关窗,无奈对七八岁大的儿子说:“要是我们有自己的车就好了。”
小男孩突然站起来,指向窗外:“像那辆车一样吗?”
我顺着小男孩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辆黑色的吉普。奇怪!刚才修车的时候这辆吉普就停在不远处,现在又跟在大巴的后面,这条路车很少,它完全可以超车过去,跟在大巴后面晃悠是要做什么?吃土吗?
快到桥头站,我给大叔打了电话。二姑家的房子离桥头站很近,其实我完全可以自己走过去。大叔提出接我,会不会是有话想要单独对我说?我也想把礼金单独交给大叔,省得到了家,一堆人七嘴八舌不好拿出手。
一个黑色身影立在桥头,随着车子渐渐靠近,我认出那是大叔。他的身材不似以前那样魁梧,背部佝偻,略显苍老,看得我有些心酸。
“大叔!”我跳下车,舒展了一下快颠散架的身子骨,热切招呼道。
“哎!”大叔一看见我立刻喜笑颜开,像从前一样。他穿了一套极不合身的黑色西装,内搭黑衬衫黑领带,领带绑得有些紧,令他的脖子微微向后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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