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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谢红尘其实不常过来。那些小食,她有时候派人送到他所在的点翠峰。更多时候,她分给下面的门人弟子。那时候,玉壶仙宗的弟子是喜欢冬天的。
他们会献上各式各样的食材,让师母研究些糕饼、菜肴。
有时民间遇灾情,黄壤也会带着弟子在山下施粥、施药。这些事,花的自然是玉壶仙宗的银子,她跟着赚个美名。所以谢红尘自然不会因为这些对她另眼相看,甚至还会心生厌烦。
只是他勉力压制不悦——黄壤做这些,总归也救助了不少人。并不是什么坏事。
于是在所有人眼里,玉壶仙宗的宗主和宗主夫人,一直恩爱无间。只有黄壤知道,谢红尘藏在心里的鄙薄。这是她与他之间的冰墙,最后变成二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若不来,她不可以去请。
祈露台里,她可以妖娆可以妩媚,但祈露台之外的地方,她必须是端庄得体的宗主夫人。
点翠峰,她无事不可入内。
旧事页页泛黄,黄壤出了一会儿神,第一秋已经将几块兔皮拼好了。他来到黄壤面前,将兔皮缝合而成的薄毯搭在她双腿上。黄壤其实不冷,但是有一种冷,叫秋师傅觉得她冷。
第一秋把她推到窗前,打开那堆今天刚买的瓶瓶罐罐。
黄壤早先见到李禄提进来,并不知是何物。如今第一秋打开,她嗅到香气,才知道这一堆东西,竟然是胭脂水粉!
秋师傅搬来椅子,在她对面坐下。黄壤眼睁睁地看他打开粉盒,然后他拿了一个茶盏,加了点水,把粉调匀。
“??”黄壤满心问号。
然后,第一秋就把调匀的粉涂抹到了她脸上。
你在干什么!!黄壤瞳孔地震——那鹅蛋粉不是你这么用的!!住手!你这是在糊墙!
秋师傅却干得十分认真。
所以当他将粉盒里的颜色都调到黄壤脸上的时候,他自己端详片刻,顿时虎躯一震。随后他让人送上热水。那下人端了热水进来,一眼看见黄壤,也被唬得一愣。
好在平时训练有素,水中水盆才没掉地上。
第一秋绞湿丝帕,细细地为黄壤洗脸。
洗净之后,监正大人继续用脂粉调色作画。
黄壤心都在抖,可她没有办法!第一秋大多时候用指腹拍粉,后来他大抵觉得不便利,操起了桌上的毛。那毛有粗有细,他一一试用。
这是我的脸啊!!黄壤气得手脚冰凉。
监正大人又完成了杰作,他搁了口脂,站起身来,严肃地打量黄壤的脸。
黄壤敢打赌,她看见第一秋嘴角微勾——这个狗东西,他在笑!
旁边那仆从虽然躬着身,然而最终也难掩好奇。他抬头瞟了一眼黄壤,随后立刻埋下头,双肩乱抖。黄壤半点办法没有。
外面雪势渐大,地面开始白。
屋子里烧着暖炉,第一秋重为她洗脸,随后又沾了胭脂,在她脸上一通涂抹。最后实在无可奈何了,秋师傅用尖沾了口脂,给黄壤嘴边一边画了三撇胡子。
以此挽尊。
——吾有旧友损似汝,如今坟头草丈五啊。
黄壤只能在心里骂骂咧咧。
果然,监正大人对窗学梳妆。辛辛苦苦地忙活了一下午之后,他又叫来上次梳头的工具人侍女。
那侍女抽搐着嘴角,替黄壤重梳妆。监正大人捧着一盏热茶,坐在旁边观摩。黄壤觉得这个人挺无聊的,真的。
上京,内城。忠国公府。
忠国公是朝中老臣了,一直跟着师问鱼打天下。如今师问鱼沉迷长生术,对他也多有关照。故而他虽已一百二十岁,看上去却也不过六旬年纪。
他是上过战场的人,虽然解甲多年,然而身姿仍旧挺拔。
他在院中打一套拳,拳风仍虎虎生威。忠国公很满意。
忽然,他只觉得头脑一昏沉,一个人已经站在他面前。
此人衣白如云,护领水蓝,腰封系玉。他向忠国公微微颔,温和道:“国公爷,别来无恙。”
“你……”忠国公只觉得眼前华彩灿然,不由退后两步,蓦地反应过来,“谢红尘!”
不错,此人正是玉壶仙宗宗主谢红尘!
忠国公当初护卫师问鱼,也曾出入过仙宗。
他心中一沉,下意识想要惊动侍卫。但很快他又不再轻举妄动。对面站的可是谢红尘,他那满院侍卫,又有何用?他索性问:“谢宗主乃方外仙师,今日踏足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说话间,他细细打量这位仙门玄。上次见他,已是四十年前。四十年雨雪风霜,他竟半点不见苍老。仍旧是二十七八,风华绝世。
听说这些仙门中人,寿元动辄千八百年。也难怪陛下垂涎三尺、痴迷疯狂。忠国公默默地想。
“国公勿惊。”谢红尘的眼睛温和平静,却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他出言安抚,道:“谢某今日前来,并无恶意。叨扰国公爷片刻就好,不必惊动府上。”
谢红尘这个人,在仙门之中地位尊崇,不仅是因为他师出名门、修为深厚,更因他克己自律、谦逊周到、进退有度。
——纵然立场不同,他也是不会为难自己一介凡夫的。
忠国公一向自视甚高,但这一刻,如萤火之于皓月,竟然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他身板也不那么直了,抱了抱拳道:“谢宗主请入内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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