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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峋是第二天下午回来的。
宋朝欢坐在临院的案几前,捧着水杯,看见出现在后罩楼门外的晏峋,有些恍神。
像是了解她的困惑,晏峋单手落袋,有些怠懒地斜靠在半敞的楠木隔扇门边,随意扫了眼她手边纸盒,唇角弧度若有似无,淡道:“你不是还有片药没吃?”
“我查过了,”他说得散漫,好比查了下伤风药该怎么吃才有效,“这药不是得隔了12小时再吃一回才有用?”
宋朝欢安静地望着他。
晏峋身上已经不是昨夜出门的那套衣服。虽脱去了西装与领带,白衬衣领口也微敞着,下摆却束得一丝不苟。面料上精致的暗纹,一路蜿蜒至锁骨。头发也是打理过的模样。应该是特意从公司过来。
不过他眼下暗青,隔着玻璃镜片都有些抵挡不住。
宋朝欢想,他昨夜一定是没有休息好吧。
“怎么不吃?”男人并没有不耐烦,只平常般问她。
“有些烫,”宋朝欢低道,“等水凉一些。”
“嗯,”他仍站在门外没有进来,像是随时准备要走,却抬手抱臂,头侧靠到门框上,翘了翘唇角,“那我等你。”
宋朝欢很慢地眨了下眼,隔了数秒,轻声说:“好。”
晏峋半阖睫,低眼看着她,突地笑起来。
笑意在他胸腔里低低震动,涤荡进一墙之外隐隐的嘈杂热闹里。
宋朝欢茫然。
“朝朝,”他松开手臂,闲适迈步过门槛,朝她走过来,“你觉不觉得……”
宋朝欢微抿唇,小心捧着玻璃水杯的指节也不自然地缩紧。她不知道,晏峋又要说什么。
男人走到她身边,颀长暗影将她包裹。他微低头,托着她下颌无声轻抚。像在把玩一个物件,亦或是一个宠物。
等吊起了那物件胃口,方才不紧不慢地告诉她:“一个女人镇定地过了,四平八稳地从不发慌,”
话音微顿,男人很轻地笑了声,慢腾腾继续道,“反倒失了些可爱。”
热水渗过杯壁,灼烫着掌心。
宋朝欢仰起脖颈,定定地看着他。
原以为溃烂的伤口早已结出厚硬的痂,却没想到,
还是能让锋刃找到柔软的地方。
晏峋临走的时候说:“朝朝,你下个月生日,想要什么礼物?你先前一直想见一见实物的,那柄海棠双鸟团扇可以吗?”
宋朝欢记得,那是她年初偶然间感慨过的一件苏绣古董。是晚明一位民间苏绣艺术家的真品。
因为当时更流行的,是露香园的顾绣,那位的技艺便被低估了去。反倒是身后,渐渐受人追捧。可惜,传世的作品寥寥。
据说那柄团扇,在一位英国私人收藏家手里。
是他曾祖父在上个世纪30年代带回去的。
宋朝欢知道,晏峋会这么问,那柄团扇,该是一早就叫人收了回来。
若是没有刚刚那一幕,她恐怕又要误会,这男人就像热恋中的慷慨情人。
得了心爱之人的心爱之物,藏不到真要送礼的那天,便急着献宝。
矛盾的割裂的回忆与现实,同她纠缠在一起。
她不明白,晏峋为何总要这样。一次次地撩拨起她的希冀,又一次次让她认清现实。
或许真如晏峋清醒时所说,人要得不那么多,才会快乐。
她想,那句“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终究只是男人情浓时随口而出的敷衍罢了。
亦或只是她错听的幻觉。
胃里有些翻搅般的轻微恶心,大概是这药的副作用。药店的阿姨同她关照过。
但她得忍着,不能吐。吐了便不起作用了。
宋朝欢一只胳膊弯曲地搁到案几上,安静而缓慢地弯下腰,趴下去。脸枕在臂弯里,以一种斜而平的角度,望向窗外。
晏峋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游廊里。
她却无端记得他牵着她,头一回踏进这园子的场景。
那天,简单又美好的婚礼仪式上午便结束。
宋朝欢褪下婚纱,换了条自己做的旗袍。橘红色的,零星散缀姿态各异的手绣樱桃。
她同孟沅他们道别,跟着晏峋一道,上了未做装饰的婚车——是早晨来宋家接她的车,她想,那便是婚车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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