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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平街头
做青年公子打扮的柳溶月现在是珠宝商人柳澄辉,她自称前些日子给宛平苏大人当过师爷,后来嫌钱少不干了!
此刻柳溶月心情十分舒畅,比在宛平当知县还要舒畅!
别看苏旭是县之长,可天子脚下非富即贵,街上溜达个骡子都保不齐比她品级高。柳溶月看出来了,给钱不多管事儿多,当苏县令实不如当柳老板快活!
柳溶月做县令时曾与大兴县药材商人打过交道,那时候他们便邀约苏大人将来一起去做生意。商人此话并非完全客气,士农工商,以商为末,倘若能拽着官老爷一起做买卖,好歹出门不受欺负。
柳溶月女扮男装拿上了她亲手写下的县令荐书,忐忑不安地去找大兴县的药材商人,开始只是想寻些指点,谁知道对方大喜过望,立刻邀她一起去安国瞧瞧。
柳溶月揣的本钱是上次去皇宫挨骂,陛下赏赐的五百两银子。
自从收了这笔馈赠,柳溶月就彻底放弃跟皇上说理了。她当县官拼出性命把洪水拦住朝廷才给一百两,她上宫里挨顿骂皇上给五百两,可见面圣比干活儿值钱!
手持五百两纹银,柳溶月先去宛平县福彩楼宋老板那里选了五十支精致头钗,这些钗子银质一般,胜在款式精巧。她是大家闺秀,眼界大有。柳溶月做县官时一意把宋老板挖来宛平经商,就是笃定宋老板家的饰款式别致,定能大财源。
北直隶诸省大家闺秀稀罕的饰样式向来是以京城马是瞻,所以这回柳溶月牛刀小试,带了京城的饰来北直隶贩卖。安国是北方药都、市面儿繁荣,颇有些手中有钱的妇人。如此珠宝商人模样好、梅娘嘴巧会梳妆,五十支钗子不过几日就悉数脱手。柳溶月再从安国选了上等人参、鹿茸带回到宛平又赚一笔。
柳溶月回到宛平,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彩福楼和宋老板聊了聊饰款式,宋老板没想到这位柳公子竟然是个经营好手,听说他还是苏县令老婆的亲眷,登时心里又喜三分。不多时两人已经说好,将来必要共同财。待柳溶月出了彩福楼,宋老板将他们送到大门以外,那个满脸堆笑的样子,便如见了财神爷。
这趟买卖做得顺风顺水,柳溶月兴兴头头地请了齐肃和媚娘去下好馆子解馋!
这种事儿不能回家再说,让苏旭那个财迷知道了,他肯拿一吊钱出来给大伙儿炖肉就算出了心头血了。
坐在宛平县最豪阔的饭馆里,柳溶月他们三个正喜滋滋地吃着喝着,忽然帘子一挑,有两个彪形大汉闯进雅间。
为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指着柳溶月问:“你就是宛平县新来的那个珠宝行商么?”
齐肃当即起身,把柳溶月和媚娘掩到了身后:“你们干嘛?!”
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强装笑脸:“小相公莫惊,咱们是有些生意想与你做。”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个大红锦盒递到柳溶月眼前:“小相公给掌掌眼,这个值多少钱?”
齐肃看着柳溶月等她示下,柳溶月迟疑地点了点头。
梅娘接过锦盒小心翼翼地递给夫人。
柳溶月狐疑地将锦盒打开一看,只见里面装了副赤金打造的鸳鸯项圈。金子成色倒是不错,打造手工也算精美,这金光闪闪的项圈放在大红锦盒里更添喜气洋洋,倒仿佛谁家成亲用的聘礼一般。
柳溶月心下骇然:这又是哪家两口日子过不下去了么?干嘛不去找当铺典当?
可不知为了什么,柳溶月无端觉得这玩意儿有点儿眼熟!
她随手将项圈翻过来一看,只见饰背面细细雕琢着四个小字“苏府之喜”。
瞧了再三,柳溶月彻底踏实了:这跟她从宛平银库里找出来的鸳鸯金镯分明是成套的!这不就是苏府娶她用的聘礼么?
柳溶月看看项圈再看看莽汉,看看莽汉再瞧瞧项圈儿,她三分好笑地问:“这位大哥您是姓狐么?”
那汉子用力摇头:“我姓白。”
柳溶月嘴上说着“失敬失敬”,心里想得却是:这必是个偷东西的毛贼!我得想个法子不用一兵一卒把他们骗到衙门里去捉住受审。原来是这帮忘八端偷了我的聘礼,白让人家狐狸精枉担了一年的虚名儿。
宛平鸣玉坊深巷
苏旭自幼就肖想过无数次传说中的君臣奏对,他去年还坚信自己必然致君尧舜:那肯定是人间最为庄严肃穆的情景,他会在华丽殿阁中向皇帝滔滔不绝地阐述自己毕生所学。
然而,苏旭万万想不到,现实竟会如此残酷无情!
当苏探花终于有机会和皇上对面而谈的时候,他俩居然是窝在风月坊巷无人之处交头接耳,身后还隐约传来皇上随从与一众流氓的斗殴之声。
太瘆的慌了!
要不是同着皇上不太合适,苏旭都要伸手胡噜脸了: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很快,苏旭就欣慰地现:我们皇上不愧是天选之子。人家到底比他放得开!最起码听着身后的惨叫,皇上的嘴角不曾微微抽搐。
二人些微尴尬地对站了一会儿,还是宝祐帝率先开了口:“那个……苏卿啊……”
苏旭连忙躬身:“臣在。”
宝祐帝说:“朕今日其实已在宛平县转悠了好久,要不是刚才险些遭了窃贼,你这个地方治理得么……也算市井繁荣,有些盛世景象……”
苏旭擦把冷汗:“终究是让毛贼惊了陛下的驾。这都是臣的过失。”
苏旭真心惭愧,虽然皇上您是个登徒子,但是我的地面儿上闹贼毕竟是我治理无方。
宝祐帝宽容一笑,然后他竟问了件让完全出乎苏旭预料的小事。
皇帝彼时满脸八卦:“苏卿啊,为什么大兴县有差役来宛平骂街呢?朕听他们骂得还挺脏的。你哪里得罪大兴县令了?还是说你们地方官员之间平常就是这么招呼的?”
苏旭万分汗颜:“回陛下的话。我们平常不这样。因为臣撬了大兴县的墙角儿,把大兴境内的富商挖到宛平县开店,以至大兴县令怀恨在心,所以派人来我们宛平骂街解恨。”
这是柳溶月当县令时候惹得麻烦,但苏旭下定决心承担所有!让皇上责罚也认了!
宝祐帝“哦”了一声,臣子间骇人的龃龉,实在出了皇帝想象的极限:“那你们这是图什么呢?”
苏旭满脸羞赧:“图钱。”看看皇上仿佛没有听懂,苏旭垂头儿解释:“宛平遭灾、陛下恩准农不纳税,臣这是为了多收点儿商户们的铺行钱……陛下您不知道,宛平县的官学房舍再不修缮就要漏成澡堂子了……臣得找钱啊……”
宝祐帝倒吸一口凉气:地方上竟然能穷成这样儿么?
即便如此,皇上还是不大明白:“苏卿,那人家大兴县都打上门儿了,你又是如何平息纠纷的呢?朕看你也不是个唾面自干的老实人啊。”
苏旭老脸一红、实话实说:“回陛下的话,臣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骂街的,臣就让下属骂回去。我手下有个衙役以前是茶馆儿伙计,他惯会骂街、天下无敌。一般臣派他出阵,三五回合就能把大兴县令气到头晕目眩。万一两县对阵半天,大兴县还是虽败不溃。臣就亲自上阵,去宛、大两县的界碑边儿上手碎青砖。然后对面儿就没人敢再吭声儿了。”
宝祐帝瞠目结舌:“朕竟看不出爱卿还有这等惊人武功!难道你真能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苏旭万分惭愧:“回陛下的话,臣没那个本事。臣完全是糊弄他们。只要将青砖先用大锅蒸煮一个时辰,那么起锅之时必然砖体酥软,而且外形不塌!虽妇孺婴儿皆可以手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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