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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爱情的甜蜜逐渐被性格上的强势和冲突所替代,争吵便成为了两个人不可避免的事情。总体来说,让女人念念不忘的通常是已经投入的感情,让男人念念不忘的通常是身心相处的舒适度。感情随着争吵越来越计算付出成本的账,感觉随着争吵越来越觉得身心疲惫。终其是不同的物,谁又能明白谁的深爱,谁又能理解谁的离开?
当日傍晚,萧正羽在公主府凤阳阁紫竹轩后堂,与长公主赵璇之间,爆了人生中第一次争执冲突,长期以来压抑在他内心的郁郁不得志,让他心头泛起阵阵绞痛,垂咬着牙,嘴角抿出最后一丝恭顺的笑意,凝视着赵璇眸含秋水。那是一双貌似庄静宜人,如同高山雪莲般清澈的眼睛,饱含了往日端雅聪惠的神色,让人乍一看觉得眉目恬静,却不知那样的恬静之色,并非是高山雪莲般洁白无瑕的恬适安静,而是漫天雪地里怒放的红梅,孤高静谧,若让人望着久了,颜色便剩下生生地刺眼。
无论他心理有多少不乐意,赵璇总是居高临下地轻轻抚着手上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柔声地开导他要懂得放下,她已经习惯了别人对自己的低眉顺眼和逆来顺受,正如每一次进出都习惯了右手要宫女躬身搀扶着才慢慢地往前走。只不过,这种习惯一旦牵扯到了爱情里,就成为了永远要求另一方迁就和让步的理由。
有时候,萧正羽觉得自己就如同赵璇手中掌控的一枚棋子,永远都只能听从下棋的人的决定落地。这种强烈的压迫感,让他在爱情的蜜月期尚且觉得踹不过气来,有朝一日,自己又该拿什么样的耐性,来坚持走下去这段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婚姻?
无暇想太多,萧正羽只是明白这一次他真的动怒了,神色在清浅一笑之后,随即冰冷着如同骤雨初歇后的暮霭沉沉。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逡巡在赵璇的冰肌玉骨上,嘴角终于迸出了那一句藏在心中多年的呐喊“你们赵家原本就是武人专权,窃取了后周江山,害怕‘陈桥兵变’重演,所以才将重文轻武定位祖宗之法,根深蒂固,不可撼动---毕竟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话音刚落,赵璇顿时被激怒,气得怔,原本朱唇轻启,呵气如兰的她,几乎顾不上端庄持重的礼仪,要从檀木青凤牡丹椅上暴跳如雷起来。她眉目肃然,狠狠地剐了夏侯羽一眼,蕴着森冷的怒气,厉声道“萧正羽,你骄横放肆!口出大不敬之言,分明是活腻了不成!”空气如胶凝一般僵硬。
闻言一怔,垂手侍立一旁的贴身婢女流苏心中不甚惶恐,不觉打了个寒噤,又暗自有些庆幸,眼下四里,只有自己侍立在屏风之内的后堂暖阁之中,亏得长公主赵璇因为绵绵困乏,不想多余的人杵在身边打扰自己静休,提前将一干当差的宫女和内监,使唤到了距离内堂软榻七、八丈远的花梨木雕凤鸣朝阳边框镶玉流离之外,否则,人多嘴杂,后果便不堪设想。
紧接着,流苏连忙屈膝朝萧正羽福了一福,力争打着圆场,缓和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道“萧大人说的分明是酒后胡言,乃万不能当真的糊涂话,还请长公主息怒,不要为了几句不打紧儿的倾杯狂热之语,劳累了身体。也请萧大人回屋好好休息,醒醒酒气。”
赵璇知道流苏有意在截断萧正羽的话头,横了他一眼,稳住自己的情绪,准备给他一个台阶下。不料,她在抬的瞬间,遇上的竟然是他凛冽的目光。只见萧正羽也是被怒气攻心,并不肯退步,眼眸中闪过一丝大义凛然道“不错,我是活腻了。游走于表面一团和气,和颜悦色,背里却互相较劲、尔虞我诈的名利场,我不仅要懂得卑躬屈膝,还要学会弹冠相庆,真是每天日子过着水深火热,生不如死!与其做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或者做一枚被人左右的棋子,我还真的是活腻了!”
说到此,萧正羽还不忘赌气地给自己补上一刀,侧过身对流苏低头轻语道“我是从来不沾酒气的,谢谢你!”话语中的芒刺显见,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驯,抬目留意着赵璇的神色,俩个人相互较着劲,颇有“君子之治人也,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势头。不过,话一说出来,他终究还是有些后悔了,暗自责怪自己没有忍耐住情绪的奔突,摞下了能够诛灭九族的狠话,可惜说出去的话,就犹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于是,他的眼眸又闪过一丝愧色,有意避开了她的目光。
果不其然,赵璇闻声更是勃然大怒,怒火烧上喉,头上一枚点翠银凤含珠的步摇,随着胸腔深处撕扯的喘气声而盈盈晃动,她玉指轻扬,拂袖一推,梨花木茶几上的鎏金景泰蓝珐琅跪乳羔羊熏炉被摔倒在地,炉灰散在地上一片,与空中的尘埃连成一片,灰与尘抱团起来,相互依赖,漫天飞舞,一股尘灰呛人的气息扑鼻而来。流苏急忙用身体挡在赵璇的面前,避免尘灰弄脏了她的黄色纻罗缦衫的裙摆。只见赵璇神色愤然,手上戴着银鎏金嵌翡翠玉护甲朝着萧正羽的额头指去,唇角扯起咬牙切齿的弧度,厉声呵斥道“你觉得自个儿活腻了,又没有问过萧家满门上下三十余口人活腻了没?”这句斥责似乎鼓足了中气,豁出了她全部的愤怒之情,让萧正羽面部微微颤抖,四目戚然相对,他最难容忍,原本是两情相悦的情爱关系揭开去外衣,只剩下赤裸裸的君臣关系,倚仗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杀生取命之权的高高在上威严,要让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匍匐在地跪拜。
萧正羽正视着赵璇愤怒的目光,浑身有些哆嗦,原本蕴含在嘴角的服软之话,硬是被他又咽了下去,续而冷冷地抛下一句话,掷地有声地道,“长公主想要如何,萧某和萧家只能一切悉听尊便!”说罢,他的冷眸一转,似有一道寒光射出,眼神清冽,若有一种如鲠在喉的压力在瞬间如释重负,便转头准备抽身离开公主府凤阳阁,向着门口的花梨木雕凤鸣朝阳边框镶玉流离的方向走去。
赵璇的厉声呵斥声和拂袖打翻跪乳羔羊熏炉的声响,还是惊动了内阁外的宫女和内监,他们虽然没有听清楚里面的争吵的内容,但是明白显然生了激烈的争执。看着萧正羽面红耳赤地从内阁徐徐走出去,吓着立刻屈膝向前,足下一阵酸软,低声喃喃道“请长公主和萧大人息怒。”因为,在府上伺候多年的他们,从未见过温润如玉的萧正羽过火,更没有见过他这么大的火。言语之间,萧正羽已经径直疾步走出了十余丈距离,头也不回地跨出了府邸的大门,只剩下赵璇独自坐在正厅高高的檀木青凤牡丹椅上,望着萧正羽日渐远去的背影,幽然凝眸,墨色的忧伤从眸底潺潺流过,满室袅袅的檀香依旧香味浓郁。
赵璇的嘴角微微颤抖,视线游离于萧正羽背影消失的方向,气着倒退一步,几乎要跌坐于地,幸好被流苏搀扶住了。她疑迟了片刻,心绪逐渐地平静下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脸色立刻变色,冷不丁一声,对身边的流苏喝道“方才萧编修所说的话,半个字都不能漏出去传到府外,若是谁有任何闪失,我要谁坐罪,株连九族!”
流苏急忙躬身,直挺挺跪下,俯道“主子,放下,在自己家里说话办事,自然与外人无关。萧公子方才说什么来着了,奴婢们一时耳背,一句话都没有听清楚。”
赵璇轻轻颔,递去赞许的眼神,微微漾起缥缈不定的笑容,续而将目光投向窗外的萃锦园,正值繁华盛开的七月,水泛涟漪,花红柳绿,尤其以花色鲜艳无比的软香红月季最为出色,艳丽的红色如同旭日喷火,非常勤花,一杆多头,开花量惊人,而且耐热,能够从盛夏一直开到深秋。她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第一次在御花园碰到萧正羽的时候,也是艳阳高照的盛夏,自己因为痴心忙于花丛中捉蝴蝶,挣脱了随从宫女的裙怀,一不小心被爆盆枝条柔软的软香红月季割伤了手臂,泪水不禁夺眶而出,正逢萧正羽赏花路过上前查看,轻轻地扶住她滑滑的小手,对着伤口吹了吹气,颇为关切地说道“我额娘说,吹吹伤口,就不会疼了!”忽然听到有娘亲唤他的名字,他便也如今日这般抛下一句冷冷的话“花虽艳丽,可惜多刺”,悻悻离开。
“花虽艳丽,可惜多刺”,赵璇长眉轻扬入鬓,眸色微凉,如覆秋霜,拨了一拨纤细玉笋般手指上的金镶玉戒指,喃喃地重复地这句话,仿佛还没有从儿时的记忆中完全抽身,心里不由得一沉,颦眉微皱,湿了眼角。
也许是因为从前孤单的日子,过的太久了,萧正羽的忽然愤然抽身离开,让赵璇又开始惧怕了这空空荡荡地没有挂念的感觉,只是她从来不屑于认输,更不懂得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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