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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找的就是女学生!”王胡子恶形恶状地说,“谁不晓得那娘们儿在姓虞的屋里睡了大半个月,怎么老子一来,内室就变外宅了?别想忽悠老子,把她交出来,老子立马就走!”
陈副官很是为难。其余三名副官不在府里,他又是个有些口拙的老实人,应付不了这群土匪流氓,急得摘下帽子抹了把汗,“确实不在了……要不,等虞师长回来再说?”
王胡子就怕虞师长回来撞个正着,所以才力求速战速决,一把揪起陈副官的衣领,准备加强恐吓力度。
正在此时,院门被砰的一声推开,虞师长身披大衣,挟风带雪地快步走入,警卫兵自觉退开,为他让出道来。
王胡子手一松,用力拍打着陈副官的衣领,嘴里哈哈两声,“陈副官,你看你,一领子的灰……”
虞师长走到王胡子面前,声色不动,右手握马鞭,轻轻敲着左掌心,“王大当家,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好扫庭相待呀。”
王胡子本就心虚,被他冷静的眼神扫过,越发中气不足,干笑了声:“嘿,这个,也没啥事,就听说虞师长你讨媳妇儿了,过来道个喜。”
虞师长失恋的阴影早如夏冰一般极快地融光了,但面子上的小疮疤却是绝不容人触碰的,听了这话,疑心他有意讽刺,更是怒火中烧,马鞭一挥直指他鼻尖:“王胡子,你这是存心硌应我来了!当初把那女学生硬塞我车里时,你就没安好心是吧,啊?我就知道你个王八蛋还记恨着酒楼的事,告诉你,今天我照样可以一枪把你崩了,你信不信?”
王胡子越听越不是滋味,心想:老子什么时候记恨过你?被你当众用枪顶着脑袋,老子连句恶话都没有,要换了别人,早就摸黑往他家扔几箱手榴弹,直接把人轰上天了!这人啊,果然是惯不得的,你对他越好,他娘的他就越不领情,就像那倔头驴,狠狠抽几鞭子就老实了!
他心里一发狠,大嗓门就扯开了:“你想崩了老子?老子还想抽你呢!”
“你想抽我?好,好哇!”虞师长怒极反笑,手上马鞭一抖,劈头盖脸就朝王胡子抽去。
王胡子没料到他真动了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着着实实挨了两鞭,隔着棉袄还能火辣辣地疼进皮肉里去。好在他从前是练过的,第三鞭抽下来时,立刻敏捷地闪开了,嘴里叫道:“他娘的,你还真打呀!”
虞师长冷笑:“难道你还指望我手下留情?”
王胡子想,你那情要真肯留给我,我又何必大老远的跑来绑个女学生。但这话他可说不出口,只好绕着圈儿地躲,一面朝掏家伙准备干架的土匪和警卫们喊:“这是我跟虞师长俩人的事,你们谁也不许插手!”
虞师长见抽他不着,马鞭往地上一摔,掏出那支在余师长军帽上开过洞的勃朗宁小手枪。
王胡子一看,要坏事了,扑过去施展擒拿手在他腕上一拧一压,就把枪收过来,顺手揣进自己怀里,赔着笑说:“又不是仇人,干吗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我给你赔不是,赔不是还不行嘛。”
虞师长一通发作,消耗了不少体力,火气也渐退了,又见一群土匪与警卫看戏似的、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这才发觉刚才很是失态,恼悻悻地甩下众人就往自己房间走。
王胡子犹豫一下,对众人说:“我去劝劝虞师长,你们不要随便进来,枪子儿可是不长眼睛的。”说着,大步流星地追上去了。
虞师长前脚刚进屋,王胡子后脚就跟进来了。
虞师长皱眉,声音有些沙哑:“你跟进来做什么?”
王胡子嘻皮笑脸地说:“我这不是担心师长你还在生我的气嘛,气大伤身啊。”
虞师长脱了大衣往衣架子上一搭,坐到椅子上,拿起茶杯,发现已经空了。王胡子殷勤地拎起茶壶一摸,说:“冷了,我叫人给你换热的去。”
“不用了,我就喝冷的。”虞师长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又解释了句:“嗓子烧得厉害。”
王胡子见他跟灭火似的连灌几杯,忍不住问:“你那嗓子——”
虞师长摆摆手,“老毛病了,大点声儿就倒嗓,不碍事。”话题一转:“我说王胡子,既然你对那女学生有意思,当初直接娶了多好,偏要塞我车里,这下好,你想娶也娶不成了。”
我啥时候对那女学生有意思了!王胡子正要反驳,忽然回过神来:“什么?你还真给娶了?!”
虞师长落落地笑了一下,“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啥意思?”
“她早就许人了。”
“咳!”王胡子窃喜,“早说呀,我要知道了,还能跑你这儿来闹?”
虞师长啜着冷茶,不知是不是与这土匪头子有了点同病相怜的意思,因而就觉得他没那么面目可憎了。“算了,你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为了个女人,敢跑来得罪我。”
我那是为了个男人。王胡子没敢说出口,扭头看了眼渐黑的窗外,问:“师长,还没吃饭吧?”
色迷心窍
虞师长留王胡子吃晚饭,绝不是出于自愿。对方赖着不肯走,而他刚刚在人家身上动鞭动枪,现在火气既然消了,也不好翻下脸来赶人。
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他本想把王胡子的匪帮收入麾下,对方却支了个独立团的损招,让他的计划落了空——但好在,也没归入一师二师,情况还不算坏到极点。
如今只能想办法,把王胡子拉到自己这条船上,与他手下大半个师的力量联合起来,对抗一师二师。得把他当成——至少要让他认为是——自己人,光是卖人情不够,这土匪头子精滑着呢,不给他点实打实的好处,只怕还上不了钩……虞师长沉默地筹划着,筷子拈在手指上一动不动。
王胡子把一碗油淋淋的红烧肉扣在白米饭上,扒拉得正欢,抬头见到虞师长的手,忽然就觉得新奇。
虞师长的手长年累月裹在白手套里,难得拿出来见见天日,如今在灯光下看,一根根就像白玉雕成似的没有半点瑕疵,该尖的地方尖,该圆的地方圆,线条很是美好,有时从白而薄的皮肤下面,隐约透出点淡青的血管。
王胡子看着看着就发起了呆,就像对着成色极好的玉器,总想端在手上细细把玩,又怕被手汗锈蚀,被厚茧磨损了质地。
最后是虞师长先回过神,“发什么呆呢,吃啊。”
王胡子抹抹嘴,拿起酒瓶给虞师长斟满,“来,师长,喝酒。说起来,咱还没一起好好吃过饭,今儿是头一遭呢。”
入冬天冷,虞师长晚上也常喝点酒暖身,今天不知是因为心情郁闷,还是想借酒桌上的好气氛拉近拉近关系,就顺应地多喝了几杯。
“王大当家的,啊不,现在该叫王团长了。”虞师长说,“你这个独立团想得好啊,除了随时听候田司令的差遣,哪儿有缺往哪填,哪儿需要往哪安,发饷时耐心等一等,打起仗来盈亏自负,其他也就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啦。难怪我们三师请你不来,这是庙小香火稀,供不起大菩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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