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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羊派大儒飘然入京,又飘然而出,往来间无声无息,未曾引起京中一-->>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点波动。除一二醉心于经术学说博闻广知的大臣以外,其余并无重臣觉察出公羊派内部不可言说的重大变故。而黄生依从公孙弘的叮嘱,也尽力避人耳目,只在关东琅琊召集了几位有名望的大儒,议论变更旧学重定经的大事。
即使公羊派素来以灵活多变著称,骤然要更改立身之本的经典也是无大不大的事体,自然会有极大的反弹。但公孙丞相的谋算委实老辣而又完善,无论大儒们如何反感变更经纶的妄行,在得知霍去病倾向于学的天大秘闻之后,仍然不能不委曲求全,为顾全学派千秋百载的大局,而忍耐这些匪夷所思的改动。
自然,改易经传再释经的大事必要有大佬主持,在而今公孙丞相有意避嫌,袖手傍观的局势之下,诸公羊派儒生百般争执之余,也唯有起身前往胶西,请求当世唯一能服众的儒学高士出面厘定大局。
——不错,正是董仲舒。
公孙丞相外宽内忌,居心深险而不可问;虽然与董仲舒同出公羊春秋门下,但对这同道高士却是多加暗算屡下狠手,彼此不能相容。董生原本赋闲在家著书立说,正是公孙弘巧为挑拨,才将他投入胶西国这个天大的火坑。胶西王刘端凶蛮不道,杀死国中官吏不知其数;若非董仲舒素有名望简在帝心,还能激一点老刘家的天良,大概也早已呜呼哀哉,成了胶西国第五位殉道的国相了。
即使如此,此次命黄生带人求教于董仲舒,也隐匿着公孙弘不可言说的心思——皇帝雄才大略,气度恢弘,但对举手投足间便能左右学派兴衰的圣贤人物依旧略有忌惮;董仲舒若真在变更《公羊春秋》的经义上有所成就,那此生都不必想着能在朝堂上出头。
一箭数雕,才是丞相的风范。
当然,再怎么算计筹谋,公孙弘仍然谨慎执,记下了自己与黄生往来问答的所有言论,以密折陈奏于圣上御前,维持自己敦厚诚恳而大公无私的人设。而高高在上的圣人亦不甚计较,仅仅以御画敕后令人存档,随即便抛在一边,大半精力依旧倾注于羽林军的所谓“改制”上。
为了达成心中不可告人的隐念,皇帝倾注于改制的精力百倍于寻常政事。不但以特旨令汲公自学堂中挑选出色人才编入军中同受训练,还特意令人抄写《民兵手册》,为诸羽林军军官人手预备一份。作为皇帝护卫京畿的亲随,朝廷为羽林军倾注的资源自然无可计量,即使是普通的士卒小兵,亦能识文断字,乃至略通经义。这便省下了变革军制中极大的疑难——真要一个一个手把手扫盲,学再“有教无类”,也应付不来。……
为了达成心中不可告人的隐念,皇帝倾注于改制的精力百倍于寻常政事。不但以特旨令汲公自学堂中挑选出色人才编入军中同受训练,还特意令人抄写《民兵手册》,为诸羽林军军官人手预备一份。作为皇帝护卫京畿的亲随,朝廷为羽林军倾注的资源自然无可计量,即使是普通的士卒小兵,亦能识文断字,乃至略通经义。这便省下了变革军制中极大的疑难——真要一个一个手把手扫盲,学再“有教无类”,也应付不来。
但纵使如此,待到真正上手改革,才知道繁难艰苦,莫可名状。羽林军士卒是天下无匹的强军,军纪军规严整有法,迥非寻常可以比拟;更不必说还有霍去病当值,以凡脱俗的天资声名压阵;但纵使有此种种的预备,也实在难以将《民兵手册》的条款一一落实。
——原因无他,这手册实在太琐碎繁杂了。如若仅仅规定行军布阵临地应对的事务也便罢了,偏偏册子中包罗万象,除训练交战的种种讲解以外,其余多半记载的是约束日常起居的条款规章,甚至连平日训练如厕洗漱的时间都一一排列成表,分毫错乱不得;而冗杂训练以外,还有自学堂中调派来的士人为诸兵卒讲解军法大义、山川地理,乃至于种种高屋建瓴的学说大义——皇帝实在搞不清楚什么“思想教育”,干脆就把现有的经学胡乱拼凑,直接命人灌输了事。
早上肝训练,晚上卷经学,一举一动还都有规章约束;即使是素来约束严谨的兵营,这种折磨也真是太乎预料了。羽林军的士卒将帅不但莫名其妙,亦且痛苦不堪,执行时便难免会有不尽不到之处;而手册上的规矩又真正是无所不包,往往是随意的举动也常有触犯军规的风险,处罚无时不有,且极为严厉。纵有主帅亲自压阵,被频繁惩戒的士卒也喋有烦言,怨声载道,甚至惊动了高居九霄的皇帝。
羽林军事关重大,皇帝亦不能不持之谨慎。再思索以后,至尊本打算下旨更改规章修订条款,稍稍放松对士卒的约束。但在拟定旨意之时,却遭遇了意料不到的反对。一向寡言少语,甚少议论政事的卫青与霍去病舅甥。两人联袂奏请,却都坚持已经变更的制度绝不可再有退缩,甚至还应以强力继续施行,以此彰显朝廷不容动摇的姿态。
不过,这二位的态度虽然明确之至,但在奏对之时,却实在难以向皇帝解释自己坚持的缘由——卫霍二人都是天下不世出的名将,仅仅稍一领略这《民兵手册》的效力,便已经心领神会而默然自悟,隐隐猜测出了这些繁琐条款之后的真正用意。可惜,这两千余年的光阴委实是不可逾越的鸿沟,纵以这两位的绝世天资,所悟所觉也只是可为而不可说,可知而不可学。他们凭本能便知道了这玩意儿要紧之至,但真要一字一句解释起如何要紧,却也只能瞠目结舌而已。
这种本能的“我寻思”,显然不能说服皇帝。而最终震慑至尊的,却是天幕的示警——在圣上日常打卡开盲盒试验手气之时,天书毫不客气的在盲盒中塞了一个提示,警告他既然已经选择变革,便绝无回头路可走,如若犹豫不决,搞不好还会生出什么未知的祸端。
须知,这工业化的变革被称为“渡劫”,并非仅仅是为迎合皇帝对方术不正常的痴迷,其比喻本身便另有所指——所谓渡劫渡劫,渡过天劫的当然是脱胎换骨凡脱俗,逃避天劫的其实也可以苟延残喘了此一生;劫数中最为危险的,却是那些贸然选择涉足劫数,却又畏畏尾不敢跨越艰难险阻的半吊子。渡劫的道路一旦踏上便绝不可回转,要么百转功成脱凡俗,要么灰飞烟灭化为乌有,一旦妄图退后,所遭遇的反噬必将无可计量。
“对于一个稳定的王朝而言,最危险的时刻便是它开始改革的时刻”!
皇帝或许心志坚如磐石,但真到了这紧要关头,那老刘家血脉中的天赋一旦作,还是相当听劝的。参照诸多意见后他立刻改弦更张,先是传旨申斥羽林军中抱怨不满的将卒,施展手段为这种种繁琐的规矩立威;而威严之外更有慈惠,皇帝自掏腰包从少府调拨,为训练勤勉的士卒赏赐了数千匹的绢帛,还令钦使向羽林军转达,允诺训练有成之后,可以赐一份独有的前程。……
皇帝或许心志坚如磐石,但真到了这紧要关头,那老刘家血脉中的天赋一旦作,还是相当听劝的。参照诸多意见后他立刻改弦更张,先是传旨申斥羽林军中抱怨不满的将卒,施展手段为这种种繁琐的规矩立威;而威严之外更有慈惠,皇帝自掏腰包从少府调拨,为训练勤勉的士卒赏赐了数千匹的绢帛,还令钦使向羽林军转达,允诺训练有成之后,可以赐一份独有的前程。
这建议还是来自于陛下的贴心老宝贝公孙弘。公孙丞相虽不能理解这些变革中引而不的深邃用意,却敏锐察觉到了关键的机缘。他趁机向皇帝陈奏,请求在羽林军的寻常士卒演练见效之后,将杰出者挑选出来,送到边境担任郡尉、士史、侯长等基层的军官;一面是加强皇帝对边军的把控,一面则是试验军制变革的效用。
——以朝廷而今的这点储量,就算将骨髓精血一齐榨干,也凑不出能满足什么“建在连上”、“打通基层”、“扫盲科普”,数量无可计算的人才来。即使学着力培育,有所成就也不知是猴年马月。所以公孙弘的见解独到老辣,却恰恰解了皇帝燃眉之急:既然凑不出扫盲科普搞思想教育的人才,那就干脆以羽林军将卒聊作替代——横竖这些士卒读书识字明白无碍,训练期间也算是被灌了一脑子的规章制度乃军事法门至经义伦理,高低也能算个猴版的人才……就算真正的思想教育军民同心不可企及,也可以试一试青春版的嘛。
当然,这种青春版的法门会折腾出什么玩意儿来,纵使皇帝也无可揣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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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圣上的御准,这份施恩于禁军的诏书拟定得极快,一日的功夫便自尚书出,越级直抵丞相府;而公孙弘数日里闭门谢客,接到旨意后立即画敕签押,一气呵成走完合法诏令所需的一切流程,并在诏书后附上了一份羽林军习练杰出者的名单。
这份单子排列详细繁杂,一一列举了选拔的规格与缘由,并照此筛选羽林军中数千士卒,终于挑出这百余名脱颖而出的人物;名单由上而下工整严密毫无纰漏,即使以张汤的眼光肉中挑刺,恐怕都不能寻出任何一点破绽。
——公孙丞相数日里穷尽心血的大作,果然是非同凡响。简直已经称得上是一片公心,毫无偏私。
自然,以公孙丞相的油滑老辣,是绝不会作死作到在皇帝禁卫中插手的,所以这人选是真的丝毫没有问题……再说,他又何必在人选中动什么手脚呢?要知道,羽林军又称羽林孤儿,都是历年征讨四夷阵亡将士的遗孤,为皇帝所抚育成人。以这样的家仇血恨,再一头撞上边陲即将盛行的公羊派复仇论,那彼此相激相引,又将是何等景象?
公孙弘仔细审视名单,提画敕以后,终于微微而笑:
“也罢,便算老夫平生为宗派所做的最后一件大事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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