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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男人哪。不管多么年高德勋,不管多么道貌岸然,有些爱好总是一成不变。
众女眷互相看看,努力接受着现实。有两个沉不住气的,还偷偷叹口气。
白水营里的男人们,都是出于理想和道义,自愿追随东海先生奔波四方。因此对于主公的这次“重色轻友”,也都尽可能地理解接受。对于秦罗敷这个“红颜祸水”,不管私下里如何看待,表面上,也都爱屋及乌地表示了尊重。
而女眷们大多追随父兄而来,住进白水营并非她们自己的意愿。东海先生一走,营中的乱象马上波及到了后方宅院,让这些没怎么出过门的妇女们平白感到心慌,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才是尽头。
追根究底,面前的“主公夫人”似乎难辞其咎。
罗敷敏感地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态度。她不以位尊者自居,朝大伙谦逊笑笑,解释一句:“大家接着忙,我……就是来看看。”
众女纷纷遵命。一个三十来岁的胖墩墩妇人笑道:“夫人是千娇百媚的贵女,难道也懂桑麻织造之事?”
这话里隐约带着些不服。罗敷微微一笑。她是把自己当成纨绔方琼,前来“巡查农桑”,看热闹来了?
她伸手抚上半匹没织完的苎麻。还没摸到纹理,那胖妇人连忙跑过去,毕恭毕敬地推开她手:“夫人仔细!这匹已快织完了,断了线,可要接续好一阵!
罗敷没接受她的建议,反而格外认真地摸了摸那苎麻布面,轻声分析:“是不是因为这台机子卷线卷得太紧,踏板又松,提棕的力度才会忽大忽小,容易断线?”
一屋子织女集体静了一刻。她们的母亲只教会了她们穿经打纬,从来没教她们挑织机的毛病。
罗敷弯腰,地上捡了个木片,塞进踏板和中轴连接的榫卯里,手指推一推,稍微增加了踏板上下的滞涩之力。
然后在织机上坐下,试了试棕框提拉的幅度,卷紧了一排经线。地上的水桶里捞起一个小刷子,将经线刷湿——太干燥的线容易断。
最后拾起梭子,轻轻地穿过织口,织了一纬。
机子不是什么好机子,然而罗敷从小纺织,人还没有织机高时,就已经能织出让人挑不出破绽的布匹。这一台不太听话的织机,到了她手里也服服帖帖。
没两下,那胖墩墩妇人的神色就从担忧变成惊讶。似乎比自己还熟练三分!
当下时节,纺织是每家妇女必会的技能。然而这事也要看天赋。譬如每个女人都会烧菜做饭,但有人做出来的是珍馐美味,有人在厨房里忙了一辈子,端出来的东西却依然被儿孙嫌弃不吃。
其他人也纷纷过来围观。秦夫人纺织的手法和大家都不太一样。别人都是穿一纬、拉一下定幅筘,以控制麻线的用量;她却是穿三纬才筘一下。每一经疏密匀和,每一纬的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似乎手中挽着一个看不见的梳齿。
这样一来,织造的速度直接提高了一倍。众女的神色从惊讶又变成了佩服。明绣这个不会织布的,尤其看得眼花缭乱。
细心的已经注意到了。她并没有像寻常人那样,将梭子从一头送到另一头,而是点到为止,送进线丛就松手。尖尖的梭子丝滑的线,仿佛鱼儿游水,润物无声地掠过后半段路程,轻轻滑到她的另一只手的掌心。
梭子在织口间快速穿行。白皙的手指手腕在几千根丝线中翻转。
穿梭本是个力气活,在她身上,居然看出了行云流水般的美妙,如同翩翩起舞。
与此同时,踏板配合,棕框变换,在投梭的同时拉筘,又省出了一半的时间。
慢慢的,作坊里鸦雀无声。只听得踏板吱嘎,以及快速拉筘的砰砰轻响。几十双眼睛随着她的素手翻飞,如饥似渴地临摹着她的动作,然而却没几人能看清她投梭的手法。
……
不仅是堂内。工坊外面,隔着一扇矮窗,也有人驻足停步,几乎是贪婪的,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子。
罗敷觉出背上有刺,回头看时,窗外空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罗敷试着织了一寸,就放下梭子站起来,看着一众目瞪口呆的织女,笑道:“织机和人一样,每架机子都有它的性格,不能一视同仁的对待。这位阿婶,你照我这样织,就不容易断线了……”
那胖妇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眼睛。短短半刻钟时间里,她织出了一寸长?要知道,这一寸长的布面里,有着近百根密密麻麻的纬线交织,近百次穿梭往返!
而且能明显看出,这一寸新布,比起前面那十几尺长的旧布,明显可见更加细密整齐,不是一个档次。
众女又惊又喜,随后轰然而炸。
“夫人!帮我看看我这台机子。四个棕框排得太密,操作起来总是不太爽利……”
“夫人,你是怎么穿梭的,再演给我们看看!”
“夫人,你有没有时兴的纹样图?我都三年没去集市逛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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