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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喜（第1页）

有句俗话，是说主子多大，奴才就有多大。传旨官又被称为天使官，皇上是天下间最大的主子，天使官自然就是世上最大的奴才。不过也有例外，传旨官也有不是天使，也有比三孙子还不如的状况，这种事几乎都是生在皇权旁落的时候。

朱由检今年虽还不满二十岁，但他掌握的皇权比创下他们朱家这份基业的老祖宗朱元璋来只多不少，而且朱由检的心气更比老祖宗胜过多多。朱由检虽年轻，却气吞万里如虎，常思拳打秦皇汉武，脚踢唐宗宋祖。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崇祯大皇帝的传旨官竟然也有不是天使，竟然也有低眉顺眼，要多乖就有多乖的时候。每一个进入辽军大营的传旨官，不管一开始有多大的气焰，但一进入大营，他们立刻就成了处处看人眼色的三孙子，乖到了极点。

袁崇焕被下狱的三天来，崇祯每天都要派一个传旨官来。除了第一天是来宣读袁崇焕的罪状外，后来两次，传旨官都带着美酒大肉来犒赏三军，崇祯变得出奇的大方。

第四天早上，辰时，猎猎翻飞，绣着大大的“袁”字帅旗在凛冽的寒风中徐徐降下。大营中，三军悲愤，人人挥泪肃立，注视着帅旗徐徐降下。

金顶大帐内，气氛前所未有的轻松热烈，众将谁都没见过大汗像今天这么高兴，不过也确实值得高兴。他们无不是从死人堆里滚过来的，谁要是说他们怕谁谁谁，那是对他们的莫大侮辱，这比掘他们八辈祖宗更让他们难堪和愤怒，但有一个人不在此列，袁崇焕不在此列。

尽管嘴上不说，但人人心里都清楚，上至大汗，下至普通士卒，他们都怕袁崇焕。日前在广渠门外，八旗劲旅竟然在野战中败给了袁崇焕的关宁铁骑，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惧怕。现在好了，崇祯这个蠢货自毁长城，从此以后，南朝的花花世界将任他们来去，到处都会是他们的马场，任他们纵横驰骋。

“大汗，我们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打垮辽军，直捣山海关？如果能顺势拿下山海关，到时即便崇祯小儿将袁崇焕放出来也无济于事，他再也不可能挡不住儿郎们南下的铁蹄。”三贝勒莽古尔泰扯着嗓子问道，他万没想到范文程的计策竟能达致这么美好的结果。

皇太极微笑不语，一旁的范文程替皇太极解释道：“三贝勒，如果辽军不走，其军心必然涣散，我们当然要想方设法吃掉他们，而后像您说的挥师北进，直取山海。但辽军现在要走，我们也只能让他们走。三贝勒，你看他们走时有条不紊，可见他们早有准备。如今他们既是哀兵，又归乡心切，如果我们不让他们走，他们必然死战，那样的代价我们承受不起，而且袁崇焕在一路上的重要关隘都有屯兵，辽军拔营前，祖大寿必然会令他们设法接应。”

皇太极一派轻松地笑着问道：“先生，现在我们该当如何？”

万一没有生，一切都如范文程所料。到了今天，皇太极对范文程的话再无一丝怀疑，今后无论范文程说的话多么匪夷所思，多么难以理解，他都要坚决地、毫不动摇地采纳。崇祯就是最突出的例子，这个汉人皇帝的愚蠢真是匪夷所思，无论怎么想他都理解不了，但千真万确。

范文程一笑答道：“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皇太极不禁低声念了一遍，一时间没明白其中的意思。皇太极如此，其他人自然就更不明白，都大瞪着眼睛看着范文程。

“大汗，朱由检这种人就像是个被惯坏的小孩子，若他看中了一块糖果，那在得到这块糖果之前，别的他什么也看不见。想把我们赶得远远的，离京城越远越好就是朱由检看中的糖果，所以他一直逼迫袁崇焕出兵将我们赶走。袁崇焕屡屡抗旨，坚不出兵，这是朱由检将袁崇焕下狱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因为袁崇焕不让他得到他想要的糖果，而这也必然是朱由检给袁崇焕罗织的罪名之一。朱由检不会因为已将袁崇焕下狱和辽军叛反就放弃他想要的糖果，相反，他想把我们驱离京城的愿望会更加迫切，因为他现在更想要另一块糖果：向世人证明袁崇焕是错的，而他是对的。”

二贝勒阿敏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说崇祯小儿会派兵攻打我们？”

心中轻轻一叹，范文程答道：“二贝勒，这是必然的。”

崇祯就是个孩子，一个想要不顾一切摆脱恐惧的孩子，辽军叛反，崇祯心里的恐惧必然更甚。这一刻，范文程心中明悟道，与其说朱由检是个疯子，倒不如说是个可怜虫，但这个可怜虫却掌握着千万人的生死。

见众王宫贝勒的情绪越来越高，范文程微微欠了欠身，替皇太极问道：“大汗，您想攻下京城吗？”

想都没想，皇太极立即答道：“不想！”

“为什么？”三贝勒莽古尔泰替帐中众将问出了他们心中的疑问。

皇太极不答反问：“攻下京城后，你们打算怎么办？”

莽古尔泰兴致勃勃地答道：“怎么办？当然是痛痛快快地抢个够！”

皇太极接着问道：“抢完之后呢？”

“抢完之后当然是回家啊。”这有什么好问的？这话不但莽古尔泰糊涂，帐中诸将没一个不糊涂。

“此番我们突入长城，一路过关斩将，势如破竹，你们认为最大的功臣是谁？”皇太极突然转了个话题，问道。

诸将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大汗是什么意思。

“最大的功臣就是小儿崇祯，要是没有崇祯，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看到众将理解了自己的意思，皇太极接着说道：“如果我们想，京城一定可以攻得下，但京城城厚墙高，非比其他地方，阵亡的儿郎必然很多，若仅为抢掠，地方多得是，为什么非得是京城？而更为重要的是，崇祯一个人胜过我们千军万马，本王对他爱护都唯恐不及，又怎忍心给他不必要的惊吓？万一吓个好歹的，你们谁能赔给本王？”

皇太极话音刚落，大帐中随即笑声鼎沸，是夜，满人君臣尽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