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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门廊的遮挡,飞雪簌簌掉落。小洛胥捏着臂弯里的袍子,为这话震惊了须臾。如果明濯所言非虚,那这世上的神祇,不就都与家畜无异!倘若晦芒这个名字是令咒,那么旲娋、青鹰,闻氻……所有神祇的名字,都是令咒吗?!
明濯道:“供香点火,叩拜祈愿的时候,都需要先干什么?”
“叫名字,”小洛胥喉间干涩,兀自回答,“都需要先叫神祇的名字。”
话到此处,不必明濯再多做解释,他说:“你觉得天罡倒转,伦理颠覆,那都是因为你熟读明氏那套假秩序,想必你老爹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明氏的传说。”
天海御卫作为女王的旧部,自然受女王的影响最深,而洛氏会做御卫,与他们的氏族经历有些关系。
洛氏原是一处荒地的驯兽小族,乱世时,他们在光州境内跑马呼豹,极其善战,周边各族难敌其力,纷纷归顺,他们便逐渐成为了一方豪强。如果没有意外,洛氏应该在光州盘踞扎根,然后成为一个传说,可惜恰逢乱世,天生豪杰从不吝啬,就在洛氏如日中天的时候,光州这片土地上降生了一个女子。
明暚究竟是什么出身,如今已然无法考证。根据明氏发送六州的本文记载,明暚是日族人,她出生的时候,日族实力弱小,总被光州各族当作马前卒,因而明暚十二岁就上了战场,给别人擦刀。
后来的话本小传,都爱将明暚说成招手掐诀、衣袂飘飘的绝色佳人,其实不然,明暚的刀擦了四年,那四年里,她一直是个食不果腹、泥里打滚的小兵。转机是在光中之战,那一战,光州各族讨伐中州不成,反而深陷围堵,于是连发飞令向洛氏求援。
当时明暚正跟随着一支豹兵游守在光州外围,收到求援的时候,豹兵总长刚刚暴毙。按照军规,队内大小事务该交由总长下设的副使指挥,谁料那副使是个酒囊饭袋,临到该做主了,半天也吱不出一声,只管叫人入城送信。
可是那封信落到明暚手里,却没有送出去。原来洛氏彼时正在远征近南二州,留守在老家的人马都不是精锐,他们面对求援,必定不会轻易发兵。明暚深知此理,便假借送信的由头,带着这支豹兵绕行两夜,赶到中州一隅,扮作中州兵的模样,先烧了一族的屯粮城。
乱世中,各族都心怀叵测,围堵光州众人的中州兵马原本就是临时合盟,一族得知自己的屯粮城被烧,便猜忌起同盟的其他宗族。大伙儿军心涣散,哪还有精力围堵别人?光州各族也不是草包,见敌军委顿,便一鼓作气突了围。
据明氏记载,那一天日照两州,明暚焚烧屯粮城的时候,背后有日神的三轮金乌。后世把这一战当作明暚的起点,因为从这一战开始,她的名字便犹如烈火狂风,在十几年的时间里,强劲地横扫了六州。
等洛胥的祖父继任族长的时候,日月双族已经合并,光州不再由洛氏一方独大,明暚也不再是谁的马前卒、擦刀兵。她骑着豹子冲锋陷阵,每一战都如有神助,日和月成为她的双头矛
(),听说她的双臂分别纹着金乌和银牙。“雄才大略”、“刚猛果敢”等词汇屡见于各方飞令?()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他们先叫她光州的豹头兵,又叫她驱逐阿蛇的日神之女,最后,他们叫她白薇君主。
洛氏是明暚吞并的第一个外姓豪族,洛胥的祖父也是第一任天海御君。或许是对地位倒错的嘲讽,又或许是想要洛氏铭记如今的身份,后两任御君的名字都是明暚早早定好的。
洛胥之所以会叫“胥”,便是因为女王要告诫洛氏,无论天海御君这一职位有多尊荣,其本质不过是奉命游守天海的一个小兵。
若非明氏后来的君主多是疯子,只怕天海御卫与明氏的关系也更微妙,正因如此,也能看出女王的实力的确超群,不然无法叫洛氏追随她追随得心服口服,所以明濯能断言,老御君从没有怀疑过明氏的传说。
“你不能,”小洛胥骤然清醒,抓住明濯的手臂,“你不能再说了,也不能对别人说!”
六州神庙成千上万,每日叩拜祈愿的百姓数不尽,若是令咒与吃神的泄露,那天下不就要乱套了?
风吹了又吹,明濯勾住小洛胥的银兽尾,将它塞入小洛胥的怀中。他脸上的血不流了,神情淡淡,半点没有说了大秘密的紧张之感,而是道:“你这么小,也要管我?我想跟谁说就跟谁说。”
“秘密只能说给最最好的那个,不然还有什么价值,”小洛胥逼问他,“我是不是最最好的那个?”
他这是在用明濯的话拿捏明濯,明濯说做狗要最最好的,那话本身就是在变相承认洛胥是他心里最最好的。小洛胥心知自己在他这里的份量比不过大的那个,于是借了大的那个的势,要讨明濯一个正儿八经的承诺。
“这事纵使我不说,别人就不知道吗?”明濯摁在小洛胥发心的手沉了沉,“大的那个来霈都找我,撞见我在见灵殿里杀人,凭他,嗯,凭你的城府,必然能猜到一些。”
小洛胥说:“我就从来没有问过你吗?”
明濯道:“没有。”
小洛胥笃定地说:“那是他装的,他心里必定想知道得要命,他不问,肯定是在……在等你!”
明濯纳闷:“等我什么?”
小洛胥说:“等你信得过他。”
明濯揪了下小洛胥的银发,勾在指尖绕了一圈,心不在焉似的:“我只信得过自己,我信他干什么?这世上的亲朋好友都会反目成仇,猜忌才是人之本性。”
小洛胥让他揪了头发,自觉成了小狗,往后躲:“你们……你怎么老是揪我的头发!”
明濯高兴:“大的不给我玩。”
小洛胥道:“那我也不给。”
明濯勾了一圈又一圈,一点也没有听进去,问他:“那个亚父每天给你束发吗?”
小洛胥说:“我与他虚情假意,他怎么会来给我束发?我自己会束。”
明濯想到小洛胥长大,银发也总是挑高了束在脑后,不由得笑了。他不顾小洛胥的反抗,揉乱那一窝银发,把便宜占了又占,兀自哈哈笑。
君主用了血枷咒以后,总爱笑,还总是笑得很没心肺,与他冷嘲热讽、垂眸打量人的模样截然不同,像是喝醉了似的,有几分控不住情绪——这不是个好兆头。
“晦芒已经吃过香神了,”小洛胥说,“这局应该快解开了,你怎么还不把祂收回去?”
明濯垂下手,袖里掉出一沓火符。他对着火符轻轻吹了口气,火符顿时都烧起来。燃起的烟在半空被风吹开,明濯目光上挑,看向没有变化的头顶。
“晦芒已经吃过了,”他的琥珀瞳映着火光,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刺激,居然蓄满了一种疯狂,对着那空无一物的地方说,“你怎么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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