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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第1页）

他终于得见清乐郡主的傲骨，却也不知再见这傲骨的代价竟然如此巨大。

他们又被关了三天，没有城主府的消息，也没有父亲的消息。他醒来，守门的那人正在吃饭。他有些饿了，便从母亲怀里小心翼翼地爬出去，再轻手轻脚地走向那人。

“大哥哥，你们什么时候才可以放了我和母亲？”他盯着那只鸡腿问。

守门人不说话，把碗里的鸡腿递了过去。

苏乔和母亲几日来都只喝了些粥果腹，手里捧着鸡腿忙不迭地往回跑，“娘！娘你快起来！娘——娘你怎么……”

母亲睁眼看他，冲他笑了笑，将他的手推回去，虚弱地应他：“阿乔，你快吃，吃了……好有力气逃出去。”

苏乔回头看一眼，不知那守门人到底听到还是没听到，捧着鸡腿重新坐在母亲身边，摇摇头小声嘟囔几句：“娘，我不，我不逃，我们还要一起去找爹呢。”

“还记得娘怎么教你的吗？人要品行端正，要有情有义，宽容善良，这些都记得吗？”

他一直摇头。

一直摇头，母亲便一遍又一遍地讲给他听，一个下午都是如此，直到那个人又来了。他只听见那个人站在门外，门上是一道影子，像是影子在说话，“圣旨已下，不留活口。”

母亲又将他抱紧了，在他脸颊重重亲了一下，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那日我对母亲说了一句话。”苏乔拎着背篓抖了抖，抬头看着白君琰，眼底映着月亮的清晖，语气淡淡道：“琰哥，没有你我可能真的早就死了，等不到你来寻我，我就死了。”

白君琰心头触动，思绪杂乱，想要伸手去抓住脑海里那些莫名其妙想象出来的模糊轮廓，却又无从下手。他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恐慌，不容他思考便抬手从身后紧紧抱住了苏乔，下意识便脱口而出一句“对不起”。

苏乔低头看看腰上一双交迭手，平静道：“我与母亲说我害怕，害怕一个人活着。”

那是自他出生以来，母亲第一次动手打了他。“啪”一声清脆又响亮，外面的雨声也都戛然而止。耳边嗡嗡作响，他一愣神跌坐在地上，隐忍着小声啜泣。

母亲没有哄他，也没有将他抱起来。他抬头看到母亲一身藕色的长裙又脏又破，发髻也乱得垮下来，有发丝贴在她脸侧——母亲看上去分明十分狼狈，他却像是亲眼见了清乐郡主的铮铮傲骨和动人风采。

母亲说：“你不仅要活，你还要活出个名堂，娘要你站正了挺直了地活着！……阿乔，活下去，不要害怕，不怕死算不得什么，不怕活着，天地间才没有什么能将你摧垮，明白吗？”

他还那么小，哪里懂得这种道理，怕再惹母亲不开心，他紧咬下唇匆忙应下，也不曾想到真的便茍活了十二年，才知道自己满口答应时有多不知天高地厚。

42-2你还要走是不是

后来守门人开门进来了，一道进来的还有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身量高大，眼神发冷，盯得他直哆嗦。他见那人径直朝这边走，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这么多天以来头一次张开双臂挡在了母亲面前。戴面具的男人脚下一滞，却也没有说话，上前几步不由分说便提了他的后领。

“阿乔！……你放开他！放开他！”

听母亲大喊，苏乔也挣扎起来，一脚又一脚踢在面具人的腿上，面具人应当是没什么表情，只一双眼睛冷冷地扫视着这母子俩。他静静站了片刻，抬手一挥，身后的门轰然而开，几个没能逃掉的家仆或是被踢或是被推搡进来，进来便喊着“夫人”、“少爷”，伏跪在地上。

“最后一次，这些人的命可都在你手里，苏夫人——哦不对，应该尊称一声清乐郡主。”

“既已下旨，我认与不认又有何区别！”

“那位要我们把这事儿办成板上钉钉的死案，你的话，那可是万分重要。”

苏乔记得母亲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但家仆死了满屋。母亲一边看着他们一刀一刀刮开那些忠心护主的可怜人，一边捂着他的眼睛在他耳边低喃着“对不起”。最后只剩他和母亲两个活人了，他想下一个肯定就是他。

充满血气的刀架在他的肩上，他不知道被划开脖颈有多痛，突然听见母亲崩溃大喊：“我写！你们要什么……要什么我都写！”

母亲还是为了他妥协了，就好像那几个家仆白死了——想到这里，他竟然对母亲摇了摇头，说：“娘，我不怕。”

见他沉默许久再没说话，白君琰仍是保持抱着他的姿势，在他耳边轻声安慰：“阿乔，都过去了。”

苏乔听他的话像是终于清醒过来，两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慢慢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再后退一步，“我再醒来的时候发现周围都是死人，我娘就在我身上，她的血流到了我的脸上，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你，你也不记得了。”

“我——”

“忘了其实挺好。你不应该与我相认，那些东西我一个人记得就算了，我好怕你想起来，以后我也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苏乔说着蹲了下去，两手捧着脸兀自颤抖，像是又回到了梦境之中，他挥刀而下几乎要把那无助的稚子劈成两半，刀锋染了血映着月光，他从刀上看到成堆的尸骨，恨不得再亲手将自己埋在那浸满鲜血的泥土之中。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开口全是自己都听不懂的话，“你就做叶君，不要做白君琰，多好……就做叶君……”

“阿乔——阿乔你看我。”白君琰跟着蹲下去，急于向他证明自己就是“白君琰”而不是叶君，抓着他的两个手腕迫使他抬起头来，急促地说：“我是琰哥，小时候与你拜过堂，我们是指腹的婚约，你怎么能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