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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师部给顾一野分配了个稍微大一点的家属宿舍,这就是他们以后的家了,顾一野要下连队训练,回来的次数不多,阿秀只能按照自己想的把家简单的布置了一下。
阿秀手很巧,她自己扯了布做了窗帘,床单,被罩,还在上头绣了各种各样的图案,她还想打个书架,把顾一野那一箱一箱的书摆上去。原先阿秀她爸还没得病的时候,十里八乡给人做木匠活,有时候带着她放在一边看,慢慢她也学会一点。
顾一野回来的时候正看到阿秀拖着木板往屋进,你干啥呢。顾一野让她放下,自己把木板扛进去。阿秀说,我想给你打个书架。顾一野看着她,阿秀眼神清澈见底,都是些闲书,放床底下挺好,不用这么麻烦。你不喜欢。阿秀有点不好意思地问。
没有。顾一野环顾四周,这是换宿舍之后他第二次回来,屋里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挂了窗帘,换了新被罩,沙上还铺着新勾针的沙垫。顾一野不否认自己在逃避阿秀,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尤其是每次看着她眼睛的时候。他在,阿秀的目光总是怯怯地追着他,只要他稍加回应,又很快移开。他们两个,好像说不清谁更可怜一点。
阿秀也看着满地的木料,不知所措。顾一野说,我来吧。说着就地一蹲,开始刨起了木花。
“你会”
“会一点。”
“原来你们当兵的还会这个。”
“我十几岁学的。当兵之前。”顾一野脱了外套,解开两颗衬衫扣子,然后撸起袖子。
他们都互相不了解对方的过去,顾一野只知道阿秀家里穷,没上过几天学,父母是农民,有几个兄弟姐妹,这些仅限的了解还是来自于当年和班长的聊天。阿秀有没有爱好,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顾一野现自己一概不清楚。他给了她钱,就放在抽屉里,也没见她动过,阿秀没有换洗的衣服,顾一野给她买回来,她也就开心的穿上,说是住在一间屋子里,心却隔得老远。
这段时间顾一野下连队,总想起原来的九连。想起那帮死在战场上的兄弟,都是花样的年纪,多少心结,他说不清楚,夜深人静时,他几次醒过来,都还以为自己在战场上。也有几次,他竟然想起阿秀,想起她清澈见底的眼睛,好像能神奇地抚平他内心的不安。
顾一野突然有想要倾诉的冲动。
他说,当兵前那几年,我什么都学了点,上工厂当过几天工人,在文化宫拉过几天小提琴,后来还跟农民学过几天种地。我觉得挺好,当然,当了兵也好。就是,生离死别是难免的。顾一野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
好多天没见,顾一野好像有些憔悴,青色的胡茬,脸好像也有点瘦了,阿秀想过去摸摸顾一野的短,但终是止住了脚步。
“干木匠活我也会一点,种地我也会。我不会拉小提琴。”阿秀说。
顾一野慢慢笑了。他说,等有时间,我教你。
“真的”
“真的。”
其实阿秀不知道小提琴是什么,她没见过小提琴,却想着下次,等自己挣了钱,一定要送顾一野一把小提琴。
跟我外公学的,他念大学的时候在学校合唱团就是拉小提琴的。我外婆,家里贫农,受剥削,念不起书,十几岁就参加了八路军,解放后就跟着我外公复原到地方了。顾一野说,可惜他们都不在了,不然一定会很喜欢你。
阿秀说,我,我有啥好的。
顾一野说,你哪都挺好的。真心话。
阿秀挪着步子过来,俯下身,辫子垂下来,尾扫在顾一野肩膀上,阿秀直直地看着他,鬼使神差地,手轻轻抚上他的眼眉,阿秀的手心有干活磨出的老茧,这是顾一野的第一感受,有点粗糙,可又带着一丝颤栗。眼神还是那么,他描述不出来的,纯洁。
你有心事。阿秀想抚平他眉心的褶皱。她好像能感受到顾一野的心情,甚至让她想哭。阿秀的眼泪确实也掉下来了,静静的,悄无声息。
顾一野拉下她的手,把它挡在自己的眼睛上。阿秀能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吗,他不知道。但这一刻,顾一野的心好像一艘漂泊多年的船终于靠了岸。阿秀觉得手心有点湿,她不敢想象是顾一野在哭,他在她面前就像一座山,帮她挡住了所有风雨。
脆弱的顾一野让阿秀左心口那个地方生疼生疼的。她说不清楚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又嘴笨,只会一遍一遍地说,顾一野,你别难过。顾一野,你不要难过。
顾一野松开她的手,张开双臂,把她放进自己的怀里。
爱不爱,重要吗。顾一野一遍一遍问自己,没人回答。顾一野坚信自己不爱阿秀,可一再对着她那双眼,他就会失神,他们是两个同样受过生活折磨的人,凑在一起,就像抱团取暖。阿秀总是安安静静的,他回家,饭菜就摆在桌上,他说什么,每个字,她都信。
也许,日子这么一天天过下去也挺好。
吃饭的时候,顾一野一直在给阿秀夹菜。
“多吃点。你太瘦了。”
“多吃点,你也太瘦了。”阿秀学顾一野的话,也夹了块肉到他的碗里。
“还黑了。”阿秀说。
“晒的。”
“训练累。”
“还好。”
顾一野满意地看着她把碗里堆成小山状的菜一口一口吃下去,阿秀胃口小,撑的实在不行了,碗里还剩下好多。她朝顾一野摇摇头,吃不下了。又犯难似的看着剩饭,小时候背过,粒粒皆辛苦,老师教的。不能浪费粮食。
顾一野接过来帮她吃了,自然而然,好像从来都是如此一样。
吃完饭,两个人一起把打好的书架搬到了墙角,顾一野说,你再画一个鸡蛋壳吧,摆在上头。阿秀想了半天,鸡蛋壳,没想起来。顾一野真找来两个鸡蛋壳,又拿出蜡笔,摆在老家窗台上的,我看见了,顾一野把笔递给她,阿秀,你有天赋。
阿秀想起来了,还很不好意思。画着玩的。她犹豫着接过来。
画个你,再画个我,好不好。顾一野也开玩笑。
阿秀说,好。画个你,画个我,画咱俩。
没一会,阿秀就勾勒出了轮廓,定睛一看,可不是一男一女,一个鸡蛋壳一个,两个袖珍小人儿,生动有趣。顾一野把他们摆在书架最上头。
睡觉的时候,顾一野照例睡在沙上,阿秀躺在双人床上,翻身看他,看他半天没动弹,才小心翼翼地问,你今天,咋了。下连队,不开心吗。
没咋。没不开心。顾一野说,睡觉。
阿秀哦了一声,又翻过身。睡觉。她说。
这一夜之后,他们两个之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顾一野回家的时间也多了,怕阿秀自己待着闷,还给阿秀买了个收音机回来,甚至晚上他还给阿秀讲故事,什么都讲,讲他的家,讲他外公外婆的爱情,讲他父母,讲他自己,从他小时候讲到他当兵。后来就换成了阿秀讲,阿秀也讲自己的家,讲父母,讲冬天漫天漫地的大雪,庄稼,念到一半就辍学了的学校生活,还有跟村里小伙伴一起玩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删了原来构思的最后几句
是不是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当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展露脆弱的时候,爱情就快要到了&1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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