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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乍然安静,钟表一秒秒走着。不知不觉泪水蓄起,希遥捂住嘴,别过头去。
常青荷看着她背影,她肩膀轻轻耸动,却听不到声音。
银镯在手心捂暖,常青荷摸着刻在内圈的名字,徐徐叹一口气。
做家长的有个通病,总觉得小孩子不会长大。但长大,有时也只是瞬间的事,昨天还不会爬,今天或许就会了;昨天还够不到桌子,今天或许就够得到了。
常青荷一直恨自己,太多时候,她都没照顾好希遥。比如,为何没早些在她小床边拦上椅子,为何没收起桌边的刀子。而这辈子最后悔的是,为何没在希遥十岁回孤儿院那天,藏好那本沉重的日记。
她将镯子锁进电视柜,缓缓开口:“你出生后那几个月,郁安带着你住在我家里。每天不是喂奶就是换尿布,累得不行,可临睡前,还要对着你说一阵话。
“我说这才多大孩子,听不懂的,她却说,没了徐逸州,她也只剩个孩子了。
“你名字里的‘遥’字是她给起的,那阵子她总挂在嘴边,盘算着等你长大,要给你梳什么样的辫子,买什么样裙子。还说将来男友一定要让她过目,后来又说,算了,她自己又有什么眼光呢……”
一句接着一句说下去,如同她不曾见证的那些岁月,在眼前慢慢翻页。
希遥闭紧了眼,嘴唇颤抖着,滚烫泪水沿指缝落下。常青荷顿一顿,终于说:“她要是活着,肯定会是个好母亲,可是,人走了就是走了。”
走了的人走了,相信虽留下恶人,亦会有天收。可那是天的事,或者是别人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该是这孩子的事。
她喉咙哽咽,摸一摸希遥的头顶,好像小时她们依偎在孤儿院的梧桐下,她教她拼音写字,唱歌画画。
“一个活人,总不能为一个死人累一辈子。她是多希望你好啊,你要听常姨的话,别叫她伤心。”常青荷揩揩眼角,沙哑说道,“……遥遥,乖孩子,走出来吧。”
-
夜晚城市灯火通明,行人从不同方向来,走着不同的路,想来,亦会有不同的心情。
影院门口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照亮车内晦暗,希遥摇下窗,朝储物盒摸去。
摸到了打火机,却没有烟,也只好缩回手来,支着窗子呆,视线落在腕上,看见如意结编的玉线镯子。祥和美满的金红色,似乎跟她不搭。
她将它沿手腕向里推一推,拉下衣袖来遮住。几乎是同时,副驾驶车门拉开,少年与寒风同时进来。
她来早了,没想到他也一样。距离电影开场还有两小时,两人在影院前的车子里见面,四目相对片刻,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伏城朝手心呵气,裹紧外套说好冷,希遥将空调调高两度,接着又被他调回来。
她不解时,他已经欺身凑近,手无赖揣进她外套口袋:“调高了,再找什么借口抱你?”
希遥被他逗笑,点点他额头。伏城却轻皱起眉,认真端详她一会儿:“你怎么了,眼睛是红的。”
同一借口总不能连用两次,于是她解释,刚才有些困,打了几个哈欠。
伏城信以为真,没再说什么,拉过她身子,鼻尖凑在脸颊耳际一阵嗅。
希遥嫌弃推他:“你是狗吗?”
他环着她直笑,低声道:“还有两个小时。要不要……”
希遥身子一僵,猛地挣开他:“不行,外面全都是人。”
伏城蓦地笑出声,身子后撤。眼含几分恶劣,表情却清纯无辜:“……我是说,还有两小时,要不要喝咖啡?”
“……”
霓虹灯照得脸颊烫,希遥闭眼吐气,把空调关了:“你冷着吧。”
伏城去拉她手,被她甩开。他笑得直颤,挑眉又问一遍:“喝不喝?”
希遥扭过头来,瞪着他:“喝。”
他扬着嘴角下车去买,临关车门,俯下身说:“你要是想,那等喝完……”
“谢谢你。”希遥冷冷瞥他一眼,“不是很想。”
从后视镜里,看他低头笑着走远,希遥一个白眼,搓一搓手,又把可怜的空调打开。
不到一曲子功夫,车门重被拉开。寒气凛冽灌入,希遥目光停在一句:“这么快?”
却无人应答,她奇怪地抬起头。
坐在副驾驶上的人,说是阔别也不算太久。卢枫裹一裹大衣,唇角礼貌上扬,温和看着她:“外边太冷了,在这儿避避风行吗?”
……
旬安城的初雪大约在什么时候?
这问题难倒了希遥,她默然思量,摇一摇头。
卢枫笑道:“你在这儿定居,怎么都不知道。”
她也笑笑:“真的记不太清了。”
他抬眉点点头,别人指望不上,索性自己去回忆:“记得你读大三那年,那场初雪特别大。我站在雪地里,只穿了一条裤子,积雪没过脚踝,差点没把我冻死……”
希遥说:“只穿一条,最多也就挨到11月份吧。”
卢枫觉得有理,欣然赞同。又算一算日子,说现在就已经是11月上旬,那么今年的初雪大概也快了。
说话间,窗外竟恍惚飘起雪花,希遥不由得愣一下。
耳畔好似听见从前的声音,是她舍友推开门跑进来,兴冲冲拉她起身:“闻系的卢枫学长在楼下等,你快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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