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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页）

紧随着咸味而来的是甜酱油的回甘和豆子发酵独有的气息，让人联想起一些平价快餐店里面装在塑料彩绘碗上的盖饭。鸡胸肉只有几块，明显的重口味料理会让人忍不住将更多的吃食哄入腹中。手冢国光又盛了一勺米饭送进口中，酱汁并不丰盈，但单是肉的咸度就已经足够他吃完这份量不大的饭食。

饮品车在几分钟之后推到手冢国光的身边，手冢国光抬眼看向车上的琳琅满目。低温的高空下指尖有些僵硬，他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毛毯。

“请给我一杯热茶，谢谢。”手冢国光说。

纸杯被装得半满之后递到他的手上，温度从指关节蔓延到手掌，停滞的肌肉缓慢地变得鲜活。木本植物的涩味和微苦从舌尖滑过落入喉咙，丝丝缕缕的热意一路在身体中蔓延，连带着被一度放下的乡愁都落在了实处。

手冢国光想，他确实还是有点想家。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德国的气温和作为选手时被常态量化的进餐。带着微妙的罪恶感和跃动的欢愉，手冢国光打开另外一个小盒。几种水果切成规则的正方体，白色的沙拉酱在上面淋成没有冗杂的两个圆。

水果沙拉应当很合小孩子的口味，手冢国光将目光在旁边小孩的餐盘上放了两秒，对方已经清空了餐盘，正用叉子拨弄着牛肉面中硬邦邦的螺旋形意大利面。

饭盒的温度随着时间流逝继续下降，手冢国光加快了进食的速度收回全部的思绪，在末了拎起餐盒的一角，将最后的米饭扫在一起咀嚼，舌尖被咸味强行激活之后品出隐约的，清浅的属于碳水被分解后传来的甜味。

水果在冷库里面待过好几个小时，咬下时冰冷的温度顺着牙齿传到脑袋顶，微甜的果汁四溢冲淡了沙拉酱的甜腻，为这顿饭做了合适的结尾。

餐车消失在走道尽头，几分钟后一位空乘走向手冢国光，对方的步伐格外坚定，眼神始终锁定在他身上。有一刻手冢国光忍不住猜测是否是需要特殊的海关检查，然而对方只是长久地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随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进，对方终于下定了决心。

“手冢选手？”空乘的声音听起来不太确定。

手冢国光很轻也很迅速地点了点头。

于是对方的笑容中多出几分激动，嘴巴张开两秒钟又合上，花了些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恭喜退役。”最后空乘只是这样说，手冢国光有些不知应当如何回应。他实在没从职业生涯中习得如何与粉丝接触，抬起手只有些不自在地扶了扶眼镜，抬起头道谢。

“做网球选手的日子，很幸福。”所谓与粉丝沟通就是用真诚相待，手冢国光这样总结。他认真盯住对方的眼睛，“也谢谢你的支持。”虽然很想告诉对方“我不会离开这片球场”，但事未成则不言，手冢国光接过对方的笔，在本子上留下经过设计的、带着流畅折弯和漂亮顿笔的手冢二字。

再不过多时，这个称呼后面就要跟上“教练”而不是“选手”，还好他不抵触这个称呼。

十几年前就有人这样喊他了。

关东煮、烧肉串与冰可乐（桃城武在吃饭）

一场暴雨之后的街上湿淋淋，沥青路的凹陷之中盛满了积水，天空已经被洗刷一新，深蓝的天空中挂着的云反射出未曾完全消散的霞光，白边上染着淡淡的粉紫色，在云边亮起两颗星星，星光灰暗地垂下来，落在街边的屋台顶棚上。

屋台的天花板是好几片涂着漆的金属片凑成的，为了防止漏水盖了一层塑料布又用几块破碎的转头在顶上压住，垂下的角落挂着照明用的白炽灯泡，积水顺着顶棚垂下的塑料布尖端淅淅沥沥地流下，砸在马路地砖上激起水花。标牌在雨刚下起来的时候就被收回屋檐下，只用食物的气味招揽路过的客人。经过刚刚那样大的一场雨，现在街上几乎没有人。

自行车从街边高速掠过，轮子旋转中从两侧激起一片水花，链条的旋转声在掠过这栋低矮的建筑之后迅速停滞，刹车片启动后发出一声有些锐利的尖叫，桃城武扭动车把准确把自行车头撞进了街边竖立着的金属架里，跳下车快走两步拍拍自己微微皱起的淡蓝色衬衫，矮身钻进这片温暖的，咕嘟咕嘟的氤氲雾气。

塑封后的菜单贴在低矮的桌面上，配合着同样低矮的椅子，坐下的人一抬头就被各色菜名占据全部视野，但如何打量菜单都不如将目光转向旁边的锅具来得迅速，长方形的金属容器中用铁片做着分割，各种丸串和蔬菜倒插在滚动的浅棕色高汤里，随着沸腾的液体微微上下起伏。

点菜的时候桃城武几乎是顺着菜单一路念下去，老板对这样阔气的客人一向十分欢迎，各种煮物被夹子挑进黑色的塑料大碗里，浇上两勺汤，在碗边挤上指尖大小的一块黄芥末酱。老板的动作麻利又迅速，碗被交到桃城武手里的时候还冒着热气，温度透过碗壁舔舐起人的指尖。

桃城武低呼一句好烫好烫，刚刚在自行车上被气流吹得微微麻木的双手迅速攀上碗壁，借着热量唤醒有些僵硬的肌肉和关节，目光很快又转回菜单上，他跳过一连串的关东煮的菜名去看菜单的右半部分，一边思索着要不要夹菜一边伸手从面前的木筒中抽出一副一次性筷子，清脆的木料掰开声与再次点单的请求一同出口，“现在还有烧肉串吧？”

他挪了挪身子挺直腰腹，视线越过面前的菜单阻碍去看屋台里面不大的炭烧小炉，老板端出个编制小筐交给他挑选，肉串看起来都很新鲜，在“做选择太麻烦”和“今天心情非常好所以可以多吃点”的双重加持下，他决心不在选择吃什么的事情上浪费更多时间，一口气地速战速决，“也一样来一个吧老板，有什么喝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