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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前头的那个赶马人一听,头也来不及回,便连滚带爬地往前冲。积雪这个时候已经到达山脚,以排山倒海之势填向山下的隘口,向符鸣和石归庭席卷而来,眼看就要将两人都掩埋起来。石归庭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也不管左臂还在疼痛,甩开符鸣的手,将他重重一顶,顶上了一匹马的马背。
那马受到惊吓,抬起套着木板的腿,拼命往前冲,然而因为积雪太厚,根本撒不开腿,往前冲的冲力使得它重心不稳,身子猛地往前一扑,将背上的符鸣向前甩了出去。
符鸣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失去了平衡,落在了马背上,又在瞬间被甩了出去,摔在雪地里。积雪像浪花一样冲过来,将摔倒的马掩埋了起来,没过他的膝盖,便再也没有向前。一切又都恢复了安静,而石归庭的身影却再也看不见了。
“大夫!”符鸣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吼叫,他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拼命用手扒开积雪,“大夫!你在哪里?你给我出来!”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哽咽了,这不可能是真的,刚刚他还牵着他的手,怎么可能就不见了。
马上大家都赶过来了:“石大夫被埋起来了?”也纷纷拼命地扒雪。
符鸣脸上泪水纵横,只是拼命地扒着雪,哑着声音:“快!快救大夫!”
所有人都拼命地扒雪,也全然不顾接下来可能会再次发生雪崩,也不顾冰雪寒冷刺骨,濡湿了衣服头发,只有一个念头:快,快,不然石大夫就没有救了。
“找到了!”有人喊起来,大家在雪堆里扒到了东西,“快,快看,是不是石大夫?”
符鸣不说话,他拼命地扒着雪,他要将大夫救出来,他的大夫,那个总是善良为别人着想的石头,他不能让他就这么离自己而去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他喜欢他;他还没有告诉他,那天夜里,他其实已经醒了,知道他在偷偷地亲他;他还想告诉他,这次回去之后,他就自由了,他不必再跟着马帮吃苦受累了,他想去哪里都行。可是这些他都还没来得及说。
“不是石大夫,是阿鸣家的骡子,驮帐房的骡子。”有人在说。
大夫还没被找到,符鸣的泪汹涌地落在积雪上,他的手机械地动着,就算是手指头抓出了血,他也完全没有知觉,只是不断地重复着一个动作,扒,不停地扒!
“帐房下有人,是石大夫!”有人惊喊起来。
符鸣连滚带爬地冲上前,推开那个说话的人,是大夫,他在这里,老天爷,他一定不能有事!他搬开帐房,清除掉积雪,终于看见了骡子背后的石归庭,他仿佛睡着了一样,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符鸣的手颤抖了,他小心地将石归庭的上半身抱起来,伸手在他脸上拍打着:“大夫,大夫!你醒醒,你醒醒啊!”
周围的人有些已经停止了动作,白膺赶紧过来,伸手在石归庭鼻子下探了一下,又在他的颈侧探了下,已经没有呼吸和脉搏了。他摇了下头,所有的人都流下了眼泪。
“阿膺,你救救大夫,他还没死,你一定能救他的对吧。”符鸣抬头看向白膺。
白膺的眼中淌下两行清泪,哽咽着说:“符哥,石大夫已经没气儿了。”
符鸣狠厉地嘶吼:“你胡说,大夫他一定不会死的!他才被埋了这么一会儿,他一定不会死的!”
白膺流着泪摇摇头。
符鸣瞪着他:“你不是说大夫带了很多宝贝药材吗?怎么会没有救?还有那次,我陪他去采药,他挖了一棵仙人草的,他说能够起死回生的。”
可是石归庭的药箱在掌尾的骡子身上,那头骡子这时已经被埋在雪里了,去哪里能够找出来。劳成哭着说:“符哥,大夫的药箱被埋起来了。”
符鸣双目赤红,他放下石归庭,又拼命地开始刨雪,嘶声裂肺地喊:“大家快帮忙挖,挖出来大夫就有救了。”
白膺突然想起来什么,他拉住符鸣:“符哥,你别挖了,赶紧将大夫搬出来,我这里有药。我们一定要救大夫。”
符鸣顿住手,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阿膺你说的是真的?”
白膺点点头:“快点,符哥,将石大夫搬出来。”
大家去抬石归庭,符鸣将他们都推开,自己上前去抱石归庭。但是他的情绪一直十分激动,又拼命在挖雪,体力早已完全透支,根本就抱不起来。劳成将符鸣拉开,几个人上来将石归庭抬出雪坑,走到安全地带,已经有人麻利地将毡毯铺上了。
白膺将石归庭的衣服解开,学着当年那位活佛的样子,从地上抓起雪团,用力在石归庭胸膛上搓擦。符鸣抹了一把眼泪,跪在石归庭身边,也学着白膺的样子给石归庭搓身子,石归庭被埋的时间不长,身体其实还是温热的。有几个手脚麻利的,已经就地搭起了帐房。余下的人有的生火,有的照看骡马,有的则去雪堆里刨被埋压的骡马。
白膺用雪搓了一会儿,然后住了手,指点符鸣怎么做:“符哥,一直用雪搓压他的心口和左胸,不要停。”说罢解开捆在身上的褡裢,摸出一个布包,小心
地展开来,竟然是一根红绳扎着的一颗绿色小草。当初因为好奇,向石大夫讨要了这棵岩珊瑚,一直珍藏在身边,希望今天能够救上石大夫一命。
火已经烧起来了,架上瓦罐开始烧水煎药。白膺交代好煎药的人看好火,然后又跑到石归庭身边。符鸣还在拼命地给他搓擦身体,白膺抓起他的手把脉,听了许久,终于舒了一口气:“石大夫活过来了。”
符鸣听见这话,手里的动作也停止了,他将雪块一扔,连忙去探石归庭的呼吸,又猛地缩回手:“阿膺,你不是骗我吧?大夫他还是没有呼吸啊。”
白膺笑了一下:“符哥,你别心急,石大夫才刚刚有了脉搏,非常缓慢,你太心急了,所以探察不出来。现在不用给石大夫搓身体了,赶紧将衣服裹起来,抱到帐房里去,别让他冻着了。”
符鸣闻言连忙将石归庭的衣服胡乱掩上,抱起他往帐房里跑。大夫的衣服已经湿了大半,要赶紧给他换上干的。劳成已经给石归庭找来了干衣服,符鸣将石归庭的衣服全都除掉,然后给他穿上干净衣服,用毡毯紧紧裹上。他将石归庭搂在怀里,将脸贴上他没什么温度的脸,一刻都舍不得放手,上天保佑,他的大夫终于活过来了,他的石头终于活过来了,差一点,他就失去他了。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地往下落,濡湿了他和大夫的脸庞。
白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看到这个情景,心里已然明白了七八分。他默然地走到符鸣身边,蹲了下来:“符哥,将大夫放下来吧。他气血还没有畅通,需要平躺着。”说着便去从符鸣手里接石归庭。
符鸣松开怀抱,这时候,只要是为了大夫好,谁的话他都愿意听。
“符哥,你的手指受伤了,去包扎一下吧。”白膺为石归庭掖好毯子,轻轻对符鸣说。
符鸣不理会他,只痴痴地盯着石归庭看,眼泪肆意地淌着。过了好一会,白膺才听见他哽咽着说:“大夫将我推上马背上,自己却被雪埋住了。为什么我当时没想到将他送上马背呢?”
白膺红着眼睛说:“符哥你别自责,石大夫一定不希望你这样的。再说他不是没事了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符鸣低头垂泪:“大夫真的会没事吗?”他看不见他睁开眼对他笑,叫他阿鸣,他的心便惶惶不安,此刻的大夫就像那寒夜里的油灯,吹气稍微重一点,他的生命就会被扑灭一样。
白膺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然后掀开门帘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端了一碗药进来:“符哥,岩珊瑚煎好了,给石大夫喂药吧。他现在气息微弱,我们用岩珊瑚来护他的心气。”
“好,我来喂他。”符鸣接过药,舀了一勺子,便欲往石归庭嘴里喂进去,但是石归庭的牙关紧咬,根本无法喝药。符鸣着了急,放下药碗,捏着他的下颌使牙关打开,才能将药倒进他嘴里,“阿膺你出去吧,我会喂完的。”
白膺本来想上来帮忙,但是听见符鸣的语气有不容置疑的命令,只好退了出来。符鸣端起药碗,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托起石归庭的头,一手捏开他的下巴,将药缓缓地喂进去。那药既苦又涩,比黄连还苦上三分,符鸣浑然不觉,这是大夫为他吃的苦,自己苦一点又算什么呢?
喂完药,符鸣将药碗放到帐房外,回到账房里,脱光了自己的衣服,将石归庭的衣服也全都脱掉,然后抱着他钻进毡毯里。石归庭从恢复脉搏起,体温就一直非常低,而眼下最好的取暖方式便是这个了。
符鸣这个时候的行为已经完全不是一个大锅头的作为了,至少有五头骡马还埋在雪堆里,而且帐房也就搭在小雪山的山脚处,虽然目测雪崩的积雪不会推到这里来,但并不说明这就是安全的了。他对这些事不闻不问,他目前唯一的念头,就是要让石归庭活过来。
白膺默默地将符鸣的责任挑了起来,他指挥大家刨雪,将被雪埋了的骡马挖出来。雪崩的时候骡子都快走到安全区域了,然而因为雪太厚,它们根本就跑不动,只能活生生地被埋。白膺清点了一下数量,有五头骡马死在雪崩中。他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符鸣,这个时候告诉他这些,无疑就是给他添堵。
大家情绪哀伤,默默地做着各自的事情,也没有人去打搅符鸣。大家从他的态度中,看出了石归庭对他的重要,他们有的人虽然失去了骡马,但比起符鸣来,这实在不算什么。因为这五头骡马中就有一头是符鸣的,加上上次野狼坡的那头,已经是两头了,而且还有生死未卜的石大夫,没有人比符鸣的损失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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