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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山地处上阳郡的东面,沿途与清河镇恰好隔了一座洛城。
洛城自古为繁华胜地,居江而建,一条十里长街,包括了洛城主要三处商贸紧要场所。中段的洛河漕运码头、以及由洛河分隔长街后形成的东西两处集市,巷陌纵横,店铺林立,极是热闹。
张阿瑾从小呆在清河镇,就算前段时间与掌柜一道出门,也是专择隐蔽小路行走,入住店肆,更是小心翼翼不敢轻易抛头露面,哪见过有像洛城长街这般喧闹景象的。
初到大城,不说街道如何宽阔绵长,街上人流又如何人声鼎沸,摩肩接踵,便是街道两边店肆所挂出的各式招旗,遮天蔽地一般,两眼就已看不过来,街上各种抡圈喷火各种杂耍,鸟雀叼牌算命,红腚的猴子翻筋斗,加上卖艺的铁枪锁喉,胸碎大石,直让张阿瑾大呼精彩。
入城之时差不多已是下午时分,逛了半天,也只走了一小部分。逛的累了,看看日头,太阳已开始西沉。张阿瑾见前面正好有间小客栈,进去问了价格,倒也不算贵,便付了两晚的费用,用张西岭的姓名做了登记,要了一间单人房,吃了些饮食后呆在客栈房间里休息。
到了次日,张阿瑾又已早早醒来。虽然这些日子自出来以后,已不用做工,却因习惯早已养成,时间一到便自动睁开眼睛,想拦也拦不住,也是无法。偏偏这里的集市,听小六说开
门甚迟,要过了辰时才真正热闹,就这么睁着眼躺在床上干耗也是不妥,干脆闭着眼睛又睡了个回笼觉。没想到这一睡之下,竟是十分香甜,竟多睡了二个时辰。临醒之时,迷迷糊糊间好像阎罗王的板子又呼啸拍来,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起床后收拾停当,慢悠悠出了小客栈,张阿瑾夹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往前走不到几十丈,抬头却见一间店铺匾额写着三字‘玉缘阁’,张阿瑾心中一喜,快步上前,果然是一家玉器店。
进了店堂,一个店堂伙计便已迎上,只是看张阿瑾是个小孩,兼之身上的服饰简陋,已是心中暗喜。平日接待,见过的人三教九流都有,这样打扮的人物,偷儿居多,买玉的没有,卖玉倒是不少,至于这要卖的玉是从哪里得来,却也从不计较:“这位小哥,可是来看玉的么?”
张阿瑾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便是这玉,想劳您看看。”
果然又是偷盗之物。伙计腹诽了一句,脸上倒是不露声色,小心接过这玉,随口道:“原来是一枚玉简,卖相倒是不错。”
“玉简是何物?”张阿瑾问道。
伙计心中不由的冷笑,随口说道:“早年之时,我们用的纸还没造出来,大伙儿便将竹子劈开成片,在上面写文字,称为竹简。富贵人家便用玉来做同样的事,便是玉简了。”
实则玉简倒不是什
么稀罕之物,年代虽久远,但在王宫贵族之中,如今也时有见到,而且通常都是成册出现,这样的一枚孤片,价值又少了许多。
只是这枚玉简当伙计仔细看时,却发现与平常所见有所不同,这玉简的玉质,白透细润,实实在在是少有的极品羊脂白玉。
伙计心中暗自心惊,以往所见,便是皇宫藏品,也没见过有用这等羊脂白玉做的玉简,只怕是大有来头,却不知这小贼从何偷来。不过这伙计终究是行中老手,心中虽然震惊,脸上却多了些嫌弃之意:“果然是玉简,这东西成册才算一套,这么个孤片,卖相虽然不错,可不值什么钱。”
张阿瑾自然不识玉,见伙计这般说法,心也冷了一半:“那这个能值个多少?”
伙计沉吟许久,说道:“孤片一般是不收的,收了之后,极难卖出。若是成册,比如十枚一册,倒是可值百两。这孤片,却只值十中其一,又因为难以收齐,价值又要减掉一半。再说若是来路不明,这边也要担当风险。不过你若着实要卖,我这边倒也可以咬咬牙收了,但价却不能太高,估摸值个五两左右。”
这伙计也是心狠,将这枚玉简,当普通一等二等的玉质来估价了。实则这极品的羊脂白玉,历来有价无市,稀有之极,单是这枚玉简,轻轻松松便可卖出个百余两银子,更何况能用这等稀少的玉质去制作一枚玉
简,背后故事只怕更能让其价值翻上几番不可。只是这伙计看准了张阿瑾定是偷盗的赃物,必定急于出手,又认定他不懂玉,人小可欺。
这等情形,在这店铺之内,可不少见,一刀下去,立即赚得盆满钵满,东家的犒赏,便是只有利润一成,也足以让人兴奋。
这伙计猜测倒是没错,张阿瑾对玉一道,确实是两眼一抹黑,听了伙计言之凿凿,心中虽有疑惑,也只能姑且相信。再者抢来的东西,卖不了高价,倒也常见,这个对于从贼窝出身的张阿瑾来说,倒是事实。
只是价位收的如此之低,心中不免有些丧气,心想那位死在车下的老兄,也是苦命的主,居然把价值也就十几二十余两的东西,也当做传家宝贝一般藏得这么隐秘。
实际上五两银子对他来说,也已经不少,值他半年的工钱了,若是平日,早就点头成交。不过如今怀里有那么几十两,家里屋后还藏着七八十两,却已不稀罕了。再则看这玉简的色泽,与自己颈项所挂的那玉相差无几,自己留着平日拿来把玩也好。
从伙计手中拿回玉简,重新放入怀里,说道:“既然不甚值钱,还是自己留着的好,方才倒是有劳了。”说完之后,转身便要离去。
张阿瑾如此举动,倒是让伙计呆了一呆,心想方才只怕这一刀斩的太狠了些,遇上不差钱的人了。赶忙伸手拦住:“小哥莫急离
去,若是诚心要卖,还可商量。”
张阿瑾摇摇头,心想五两往上再加,也不过六两七两,无甚意思,干脆头也不回,径自离去,只悔的这伙计在身后大喊:“十两!十两如何?十二两!这位小哥暂且留步...”
张阿瑾啼笑皆非,心想伙计这般喊叫,将价格陡升,看这伙计着急的模样,这玉简的价值,只怕远不止十几两,更舍不得卖了。
当下脚下疾走,只当没听见背后伙计的叫声。正行走间,张阿瑾忽听背后一阵鸡飞狗跳,随之惊叫的,怒骂的纷沓而至,中间还夹杂着几声急促的叫声:“小贼,别跑...站住!”
张阿瑾吓了一跳,心想那玉器店买卖不成,派人过来要改成硬抢么?停足转身,正待仔细看个清楚如何回事,猛然间只看着一团人影啊的一声直直的撞入怀里,一阵天旋地转之下,人已躺在地上。
好在着地之前幸得右手撑地缓冲了一下,脑袋总算没被撞的太狠,但也已经痛的龇牙咧嘴。
定睛之下,发现身上已趴着一人,看着丝毫无损,无疑是拿他当了肉垫。只见其貌似一小乞丐,八九岁的样子,身形廋小,满脸污垢,头发脏乱得好似被乱爪扒过的鸡窝,神色带着点慌张,眼睛却是漆黑明亮。
小乞丐左手抓着张阿瑾的胸前衣襟,右手还拿着已被咬了一口的糕点不放,这糕点却正好贴着张阿瑾的嘴巴,闻起来一股
香味,似乎是刚刚蒸好出笼。
张阿瑾恼怒之下正待出声指责,却不料小乞丐慌忙间七手八脚的爬将起来,一脚踩在了他肚皮之上,顿时两人齐齐哎哟一声。
张阿瑾是吃痛,小乞丐却是慌张。肚子柔软,单脚如何守得住平衡?身子一摇晃,哎呦声中,另一脚又失去了准头,往张阿瑾脸上踩去。这张阿瑾刚刚肚子被踩一脚,吃痛之下双手自然赶去护肚,又怎来得及再来护脸?眼睁睁看着一只乌黑的脚板迅速放大,在脸上闷了个正着。小乞丐身体往前一扑,踉踉跄跄间又摔倒在地,嘴里甫自念叨着:“告罪告罪...”
张阿瑾心中无数话语被这一脚闷回嘴里,只觉嘴角全身泥沙,其中还夹杂了一股咸味,呸了一口,抬手一抹,竟已是破了嘴唇。
这两脚踩的位置、方向,自打娘胎出来从未经历,再加上后脑撞痛,张阿瑾欲哭无泪。
正自恼怒间,尚未起身,却见人群中又钻出两人,看情形似是追赶之人,口里还自在喊着:“别跑...!”,急切间哪有料到地上正躺着二人?一绊之下,四人顿时又滚成一团,哎哟声又是此起彼伏。
纠缠间,还是其中追赶的一人眼尖,发现了正要继续跑路的小乞丐正是偷糕点之人,奋力起身一把揪住,右手一巴掌就往小乞丐脑袋拍了过去:“你这小贼,叫你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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