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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第1页）

是的，谢无垢后来在脑海中反复回想过许多遍，那时候月楼露出的，不是喜悦，也不是仇恨，不是喜怒哀乐中的任何一种。

谢无垢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月楼坐在马车上，一手扶着软榻，另一只手垂在袖子下，食指和拇指交迭，不断摩挲着，谢无垢问了她一句什么，但她似乎没有听到，只是不断地，一遍又一遍地用食指去搓弄拇指。

这种不断重复一种单调的动作，谢无垢只见过一次，是一个发了疯的女人蹲在床边不断扯着自己的头发。

虽然两者的实际情况天差地别，但是……她们流露出来的神情太像了。

谢无垢看着月楼，慢慢地接着道：“我听说，三百年前，西京有一位世子，名叫……封月平。封是姓，月是字辈，平是名。”

他注意到，自己说出“世子”两个词的时候，月楼放在桌子上的手突然弹动了一下。

“如果西京皇室是按这种方式来取名，师尊，为何您没有自己的名字？”

月楼慢慢将手攥紧了。她没有回答，只是问：“……你从哪里听说的？”

不等谢无垢回答，她又道：“三百年了，封月平还没死么？他也成了修者？”

“师尊……”

“……他还没死。”月楼猛地站起来，她的膝盖撞了一下桌角，“砰”的一声，她却像是毫无所觉，“他肯定还没死，否则你不会听说他的名字，你出生得这样晚，不应当听过他的名字。”

谢无垢震惊之余，不由得侧目。震惊是因为他没想到月楼的反应这么大，侧目却是因为，月楼说得太准了。

谢无垢的确没有查到任何有关封月平的过往。如果不是这次极仙台把这个人找出来送到他面前，他甚至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有这么一个能让月楼反应过激的人。

这其实很不正常。自从前几个月被月楼除名之后，谢无垢就特地调查过月楼的过往和身边的人，他甚至连神与月楼间的那些往事都挖出来些边边角角，隐约猜到大概，却根本没有听说过封月平这个人。

谢无垢是谢家的少家主，几乎是内定的极仙台下一任仙主，连他都查不到的东西，只可能是有比他权利更大的人，抹除了封月平的生平，让他从人间平白无故地消失了。

比谢无垢权利更大的只有三个人——御仙台的仙主、极仙台的雁寻仙主和诛仙台的司刑钟灼。

谢无垢隐约能猜到那个人是谁。

御仙台从没有对他隐瞒过封月平的存在，不可能是御仙台。

至于诛仙台的司刑钟灼……谢无垢观察过钟灼听到封月平这个名字时的反应，钟灼表情冷淡，竟是毫不意外的模样，想来他是知道这么一个人的，但谢无垢觉得不是钟灼。钟灼没有必要特意搞什么小动作瞒着他，在这件事上，他们立场是一致的。

剩下的那个人，是最有可能的。就是雁寻。她有动机，也有能力，最重要的是，这不是雁寻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她为了月楼，瞒了许多东西。从月楼收徒的真相到月阁二楼的那尊神石神像，雁寻的一切行动都是以月楼的意愿为优先。

抹去这个人的踪迹，到底是雁寻的意愿还是月楼的想法？

如果月楼还是仍还是那个极仙台的月楼仙尊，谢无垢可能一辈子都不能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他拿她毫无办法，各个方面的。总不能逼她说出来吧？

然而现在，她是封月。

谢无垢道：“他的确没死，或者说，死而复生。师尊，我不知道他与您是什么关系，之前您从没有与我提起过这个人，我隐隐听到了些风声，但我不懂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谢无垢注意到，月楼放在桌子上的手慢慢松开了。她的食指一下下敲打着桌面，她在思考，或许是思考应当对谢无垢说什么、说多少。

对她来说，这就像是一个两端蒙着布的天平，谢无垢已经把自己的筹码放上去了，端看月楼愿意支付多少报酬将自己那方压平以做交换。

谢无垢胜券在握。他知道月楼会张开手掌，把自己的一切全部堆进去。

“师尊，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看着月楼沉默的模样，谢无垢又笑了。他又露出充满阳光的笑，抓住月楼的手放在掌心，一点点展开她的手，他垂着头看着月楼的掌纹，不给她任何压力。

嘴上却故作轻松般引导说：“如果不知道从何讲起，就先从我的问题说起吧。”

他的问题，是封月平和封月这两个名字的差异。

月楼下意识想抽出手，但没能成功。谢无垢抓住她的手，一点也不肯放松，却也轻柔地抚摸着掌心的纹路，像是在给予她力量。

奇异地是，月楼真的为此感到一阵平静，即将要说出口的话语也没有问题难以开口了。

“……没有名字的原因就是，我没有名字。”月楼开口，便是拗口的话。她想了想，似乎也觉得难以理解，又补充道，“你说得很对，封是姓，月是字辈，后面一个字，才是真正的名字。”

“我没有名字，因为没有人为我取名。”

月楼语气淡淡地：“你应当知道，我是皇帝最小的女儿，是一位还未被敕封的公主。你们一定还以为，我未被敕封是因为西京亡国时我还太小了。”

“其实我没有被敕封只是因为，公主也分许多种。受宠的、母家势力强大的、母妃受宠爱的……我不是其中任何一种，我的母亲也不是。”

“当年宫里最受宠的女人是霜贵妃，她是个美丽的女人，又有手段，还是京兆孙家的大小姐，京兆孙家的两个嫡女，姐姐入宫，妹妹嫁给了平陵王，做了平陵王妃，生下平陵王唯一的儿子封月平，可谓是锦上添花，烈火烹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