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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V的车头差点怼在黑车的车门上,任非一口气还没提上来,他老子已经气势汹汹地从黑车里出来,杀气腾腾把他驾驶室的门拉开了——
“你给我下来,你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任非在车上没动,“我是不想看见你,不是躲着你。你把车子往旁边挪挪,开着个社会车辆往警察局大门口堵,爸,您这是要以权谋私啊?”
任道远在公安系统里干了大半辈子,还从没干过什么以权谋私的事情,但今天理智已经被现实冲到了外太空,老爷子硬是没管那个,二话不说直接把他儿子从车里薅了出来……
“我要说的是你跟杨璐的事儿,”任道远的声音就跟在喉咙里压着一道撼天动地的滚雷似的,沉闷,但是气势骇人,“我要说的事情都不太好听,你要是想在你单位闹的人尽皆知,那我就在这跟你说!”
任非咬牙瞪眼地跟他爸对视半晌,最终猛地拨开他把薅着他的手,把车开回了院里的停车场,回来坐进了他爸的车里……
任道远的车也没开远,平时无论什么事儿都压得住茬儿的局长大人今天竟然失去了耐性,车刚开离分局大门就在路边停了下来,让任非没想到的是,任局再张口,先说出来的竟然是句道歉的话:“在跟你说接下来的事情之前,我要先跟你道歉——我去查了那个杨璐,我翻了她的底。”
“!!!”任非简直出离地震惊了。他原本一脸冷漠地扭着头看着窗外的大雪,听见这话猛地转过头来,看陌生人似的看着他爸,“你疯了?!你这是……你这是以权谋私你知道吗!”
“你可以去举报我。”任道远眼珠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父子俩相似的脸盘上,大老板表情严肃的跟坐镇大案要案指挥现场似的,“但前提是,你能拍板跟我说,你那个女神是干干净净没问题的。”
任非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爸,您这么说话可就跌份儿了啊。”
“我跌份儿?跌什么份儿?脸面?身份?那都是个屁!”觉得任非是让爱情把脑子冲成了水泡馒头,任道远恨铁不成钢似的怒不可谒:“那个杨璐的底细你知道多少?你知不知道她那花店背后的老板是谁?你知不知道她以前那个男朋友是怎么死的?你知不知道她已经没几天好活了?!”
任非这些年虽然跟他爸整天不对付,但即使针锋相对吵起来的时候言语上也还是克制的,但此时此刻,他突然之间有种无法控制的、被人冒犯了似的恼怒一下子冲到了脑顶,让他几乎口无遮拦地吼回去,“你胡说八道什么?!杨璐是离异,哪来的男朋友死了?!”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任道远把中控台上的一个牛皮纸袋一把摔进任非怀里,“你醒醒吧!这是五年前一起刑事案件的庭审记录——你那个女神,那个杨璐!她根本没结过婚!她以前有个男朋友叫陈叙!六年前杨璐被查出慢性骨髓性白血病,那时候杨璐就没工作没保险,她跟陈叙俩人预备结婚的钱都给杨璐治病也不够,两边的家庭都被拖的差不多了,维持治疗后续还要大费用,陈叙为了筹钱,去找信贷公司借了高利贷,他拿着钱给杨璐做了最后几个化疗,但是一直还不上,最后被追债的活活打死在家门口!后来陈叙家里跟那家借贷公司打官司,那伙放高利贷的把其中一个小中层退出来顶罪,你知道陈叙当年借的是哪家公司的债吗?你知道那家公司的老板是谁吗?——就是6歧!”
得知一切事情时的震惊,担忧儿子不知不觉掉进犯罪团伙算计的后怕,对杨璐隐瞒欺骗任非的愤怒,所有的一切在此刻都化为了任道远此刻的疾声厉色,他语极快,根本不给任非留任何可能插嘴质疑的时间,“陈叙当年从6歧的借贷公司借了大高利贷,后来被6歧的打手打死了!陈叙的死6歧才是幕后黑手,当年找不到更多证据证明6歧跟陈叙的死有关,再加上他们公司中层有人认罪,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但是作为陈叙拿命换回来的人,杨璐不可能不知道她未婚夫究竟死于谁手!可是你知道杨璐花店的幕后老板是谁?也是6歧!6歧跟杨璐之间有单向大额转账记录,从三年前开始,金额累计达到六十四万!”
“杨璐为什么要认贼作父似的把杀夫凶手当幕后金主?6歧明知道杨璐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还要给她钱?杨璐在整个贩毒制度案里有没有扮演什么角色?她为什么要故意隐瞒自己婚史明明没结婚却跟所有人说她离异?她接近你有没有其他的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滥用职权?任非,你动动脑子自己琢磨琢磨,这件事从头到尾,杨璐这个人,到底有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任道远说到后来眼见着任非变了脸色,才从疾言厉色中勉强缓了口气儿,“——杨璐的就医病例,陈叙的庭审档案,6歧的银行转账记录,所有的东西都在你拿的那个袋子里,你自己看看吧。”
“……”档案袋里厚厚一摞子“证据”,跟走在大街上被当头砸下来一块巨石似的,几乎把任非拍了个粉身碎骨。
他用活脱脱抖成了帕金森的手把重若千斤的内容从牛皮纸袋里拿出来,仿佛灵魂出窍似的机械而麻木地看完,觉得他的神志是飘忽在头顶的,坐在车里的拿着文件的,只剩下一堆无法感知任何感受的行尸走肉。
他神不守舍地从他爸的车里出来,对身后任局的呼喊充耳不闻,脚下踩着厚重的积雪如同一脚脚踏在云端,他走的踉跄而小心,仿佛一个不经意,连这被击垮的行尸走肉,也要坠到万劫不复的万丈深渊去。
任非是被他爸从自己车里拽下来的,下来的时候没穿外套,此刻他就穿着件单薄的毛衫迎着这漫天的风雪肆虐。
然而并不觉得冷。
他什么感觉也没有,没有愤怒,没有疑惑,没有怨怼,甚至没有心痛,他满心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要去找杨璐,他要拿着这些东西,当面对她问问清楚。
不管杨璐是承认还是否认,只有在见过她之后,任非觉得自己才能正视着面对现在所生的一切,在此之前,他不想说话,不想思考,也不想停下脚步。
直到他的脚步被路口花店落下的卷帘门所阻止。
杨璐的花店关门了。
365天几乎全年无休的花店,今天大白天的竟然关店了。
任非站在店门前,一阵难以言喻的心慌突然突破了麻木的躯壳转瞬之间沿着血液烧遍神经,他几乎站不住,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手里一时没拿稳,那个装满了各种“证据”的档案袋重重地掉在地上。
“嘭”地一声闷响,袋子周围无数细小的积雪被反作用力拍起来又落下,任非愣了愣神,弯腰去剪档案袋,刚把袋子捡起来,手机就响了。
他机械似的把手机掏出来,眼睛仿佛无法对焦似的,明晃晃的手机屏,他愣是没看出来究竟是谁给他打电话,他不太想接,他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不想跟任何事有交集,他只想一个人找个地方躲起来消化这如同石块砂砾一样怎么也无法消化的所有的事,然而多年来的习惯却让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在手机上划了一下——
破锣似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出来,成了这鹅毛大雪中唯一的声音,“任非?你人呢?!快快快,赶紧回来准备出警,6歧藏身地点有眉目了!”
6歧这个名字像钢针一样,刺得任非那已经停摆的脑子一阵难以想象的痛,疼痛又仿佛生生把任非飘荡在半空中没着没落的灵魂拽了回来,下一秒,任非拔腿就往回跑——
他整个人都不太清醒,拔腿开跑的时候连电话也没挂,然而步子迈的太大,他脚下一滑呲溜一下差点在雪地里开个竖叉,手机脱手一下子飞出老远,他狼狈地爬起来,从来不漏接一个电话的人连手机都没捡,就跟刚才摔的人不是他似的,一头冲回了局里。
………………
…………
城南一个废弃多年的重工业区。
成排的灰色水泥厂房被大雪映出斑驳的痕迹,厂房的窗户早就碎成了随心所欲的样子,就连当年职工宿舍楼里没拆掉的窗帘,也褴褴褛褛地吊在窗户上奄奄一息,被老北风一吹,整座旧工业区活像一座被恐怖片剧组搭建起来的、活灵活现的巨大“造鬼工厂”。
某个厂房附近,一辆几乎跟大雪融为一色的白色面包车悄没声息地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从驾驶室下来一个穿着灰色貂绒大衣,几乎整张脸都遮在厚厚的白色针织围巾和同色帽子下的女人,即使层层包裹,但她还是很消瘦,脚上一双过膝的粗跟长靴,这么大的雪,她踩着六七厘米的大高跟走在雪地里,走出步子却又快又稳的丝毫没有动摇。
她快步走进一栋顶棚很高的厂房内,仿佛目的非常明确似的,穿过各种废弃的设备和砖瓦路障,踏着台阶的厚重灰尘上了二楼,她在走廊曾经的办公区穿梭,拐了几个弯,然后在拉开了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道铁门——
铁门后面很大一块空间,最右边是铁板搭的逃生梯,这是当时预防紧急情况应急的一块区域,所以相对于一路上的鸡零狗碎,这里宽敞而空旷。
——其实也不是全然的空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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