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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稍早一些的时候,她接到了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犹豫了一下接起来,对方说:&1dquo;我是迟诺。”
她的手机号码一直没换,他要查到轻而易举,只是不只他意yù何为,明明在还是上下级关系时也没什么jiao集,至多请她吃过一次盒饭,送她回过一次家。她习惯地称他一句&1dquo;迟总”,便不再出声,等他讲话。
&1dquo;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要挖你隐私&he11ip;&he11ip;今天回来后,我想起曾经看过你的登记表,然后忆起了一些事qíng。所以我打探了一下&he11ip;&he11ip;”
陈子柚继续沉默。她的档案登记里,亲人栏里写着外公的名字,标注着&1dquo;退休”,此外并没有更多的信息。仅仅过去两三年,孙天德这个当年响当当的名字,已被健忘的人们渐渐遗忘。只有少数的人或许能够记得,曾经威名赫赫的孙董事长因病归隐,从泥泞中爬起的天德集团风光不再。不幸的是,迟诺恰好是那记xing好又善于联想的人。
&1dquo;你我共事不少时间了,作为你的上级,我竟不知道你的这些qíng况。我感到很抱歉,也很失职。如果早一些知道,我本可以让你多一些时间陪伴孙先生。”
&1dquo;&he11ip;&he11ip;谢谢。其实并不需要。”她低声说,一时无法适应来自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关心。
&1dquo;你没有别的亲人,如果有什么事qíng,就打我电话吧。”
&1dquo;谢谢。”除此之外,陈子柚真的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只将迟诺的友善当作一种官场式的客套,并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两周后,她会真的找上他。
那些天,子柚外公的身体状态日益变差,但jīng神却看起来很好,只是睡眠时间越来越长,一天九小时,十小时,十二小时,白天也有小半时间在睡觉。
医生不认为这是一种好现象,又无能为力。在老人熟睡时,陈子柚安静地坐在他的身侧,数着外公的呼吸,数着外公的皱纹和白,将一切试图涌入记忆的画面全都挤出脑海,只保留大脑一片茫茫的空白,然后她也仿佛进入到外公的睡梦中,那里宁静而详和,无忧无虑。也许,之于外公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坏事qíng。
她终于有越来越多的时间可以陪伴着老人,在他熟睡时帮他梳头,轻轻地摸他的手和脸,给他刮胡子,犹如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
老人清醒时并不喜欢被人碰触,每次连剪都闹别扭,能亲手做的绝不假手他人。所以,虽然老人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但之于她而言,那竟是她珍贵的可以不必小心翼翼不必掩饰表qíng,放松地与他共处时间。
那日,老人正熟睡着,她如往常一样在他的netg边坐了两小时,什么都不想,坐到双脚渐渐麻木失去知觉,她站起来试着疏通一下脚部的血流,看到绕上窗户白色栏杆的绿藤上有几片枯叶,走上前一一摘掉。窗顶的那几片她够不着,便踩了凳子上去,其实脚麻还没完全恢复,当她从凳子上跳下来落地时,脚一触到地面便失了力,整个人往前趔xx一大步,险些摔倒,将凳子撞出很大的响声。
她一边丝丝抽着冷气揉着被撞的地方,一边小心地将凳子放到一边,突听得身后有人说:&1dquo;静莲,怎么还是那么不小心?”
陈子柚不可置信地慢慢回头。静莲是她母亲的小名,只有外公外婆才会喊她这个名字,她隐隐记得儿时的某年,妈妈自己挂窗帘,结果将凳子踩歪摔下来受伤,休养了很久才复原。
孙天德老先生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将目光的焦距渐渐地集中到她的脸上。他神色如常地说:&1dquo;原来是小柚啊,刚才看背影,我还以为是你妈妈。”
这qíng形本身生得如此戏剧xing,以至于陈子柚只能呆呆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而没有办法像戏剧本子那样扑上前,抱住他,痛哭流涕。
她像被钉在原处一样,一动不动,听得外公又讲:&1dquo;看我老糊涂了,总忘记你妈和你爸已经不在了。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比原来瘦多了啊。”
其实孙天德并没有完全恢复记忆。他的回忆片段颠三倒四,时空错乱,经常把别人的事安到自己身上。
他的大脑也并不足够清醒。他从来不问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的公司、他的员工都去了哪里,也不问每日医生为何要让他服下一些药片,定期要注she那些药水。更没有想起自己已经失忆以及jīng神失常这么久,久到一度认不出自己的外孙女。
但无论如何,有一点是确定的,他认出了陈子柚,并承认这是他唯一的外孙女。
日子从表面上看还是那样的波澜不惊。老人并没有因为认出了陈子柚而变得更加激动,待她的态度与之前一样,只是将&1dquo;这位小姐”的称呼改作了&1dquo;小柚”。
他的思维很迟顿,行动很木讷,几乎没什么感qíng起伏,与他的病qíng越来越严重有关,也与那些为了控制他的病qíng而对他的大脑活动进行抑制的药物有关。
陈子柚也没有多么激动。她曾经祈祷的愿望之一成了真,但代价太大。她的世界早已天地一色空茫茫的一片,只余一个巨大的倒计时器,占据了她全部的视线,那数字每一秒钟都在跳动着减小,滴滴嗒嗒的声音占满她全部的听觉,与她的脉搏频率一致,砰砰地鼓动着,从自面八方溢过来,只等那数字归零,然后,惊天动地爆裂一声,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也许,那倒计时器并不是在标注外公剩余的日子,而是在为她的归期计时。
老人每日的睡眠时间依然在不断延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而且,即使是他清醒的时间里,他能记住的事qíng也越来越少了,也几乎不愿再到户外去,很多时候只是在那里坐着,目光呆滞。
每当这种时候,陈子柚与他以同样的姿势痴痴地坐着。只是老人的目光定在空气中虚无的一点上,而她的目光定在老人的脸上。
医生对此无能为力,而她唯一的请求,便是尽可能减轻外公的痛苦,不要让他很疼,不要让他纠结回忆,让他安静地度过这最后的每一天。
有时候老人也会翻翻报纸与杂志,他的视力越来越差,一会儿便看不清东西,于是会让陈子柚替他朗读。有天他在看一本厚厚的jīng装书,看了几页,招呼坐在一边看另一本书的外孙女:&1dquo;过来为我读。”
那本书她在高中时曾经读过,一度非常的喜爱。那时她的生活除了学习稍累一点之外,其他时候一概快乐无忧,偶尔用哀netg来作适度的调味。所以,她从没想过,这本令她热爱了很久的书,会在十年后的今天,单单是看到封面的名字,她便犹如看见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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