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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崇文殿中。
明安帝搁下手中奏折,按了按眉心:“元舜,你究竟在担忧什么?”
着石青色华服的年轻人立于阶下,面容端肃,垂眸不语。
“为君王者,理当广纳天下贤士。”明安帝淡淡看他一眼,“朕有意召祝家那孩子入芝兰台,为的是什么,你难道不明白?”
赵元舜答道:“儿臣明白。天下英雄入吾彀中,亦是儿臣寤寐所求。可是父皇,人各有志,若贤者不愿为我所用,难道要强逼他吗?”
“放肆!”明安帝脸上隐有愠气,“你是在指责朕恃权凌人?”
赵元舜俯首一叩:“儿臣不敢。”
“好。你想不明白,那朕就与你说道说道。”明安帝看着他执拗的头颅,被气笑了,“雁安温氏,天下读书人心之所向,你不会不清楚。寒泉翁一生不曾入仕,他故去后,温氏的贤名,便都落在了由他亲自教养出的外孙身上。”
明安帝拂袖起身,走到阶下:“元舜,抬起头来。”
赵元舜直起身。明安帝看着他眉间的一抹愁郁,终是放缓了语气:“朕问你,白驹在野,意味着什么?”
赵元舜轻张了张唇,却未出声。
“你并不愚钝,这些事不会看不清楚。”明安帝走近一步,“怀才者退避山林,君王求之而不得,此非盛世之象。野有遗贤,上位者当思己过、力求之,岂能纵之不理?”
赵元舜心烦意乱:“可是父皇……”
“芝兰台又不是什么坏去处,旁人求都求不得的垂天之赏,朕难道还会委屈了他?”明安帝加重了语气,“朕知道,他是祝卿的儿子,你尊师重道,不忍心叫你的老师为难。可元舜,你是太子,是朕的儿子。行事当张弛有度,必要时果决狠厉,舍小义而趋大义,来日继承大统,才撑得起这万里河山——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明白?”
“儿臣明白。”赵元舜停了停,仍不死心道,“可儿臣听闻,祝家郎君身体孱弱,即便召入台中,将来也难授予官职。他是老师的独子,若是经不住案牍劳形,出了什么岔子,岂不寒了老师的心?”
明安帝:“……”
朕都给你升华到这个高度了,你就不能先说点应景的豪言壮语,讨一讨朕的欢心?!
“罢了。”明安帝身心俱疲,“朕又没叫他撑着病体鞠躬尽瘁!宫中那么多国医圣手,挨个叫来给他看诊还不行吗?朕不过是想让他入芝兰台,煞一煞民间日益盛行的隐逸之风。将来他若不能入仕,朕就给他个闲职,留他在芝兰台中安逸一生,这不比他在穷乡僻壤卖画度日强?”
明安帝越说越郁闷:“再说你不是也很欣赏他的才情?如今朕直接召他来伴着你读书,你难道不高兴?”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多言就有点不识好歹了。
赵元舜心中默叹一声,再拜道:“儿臣……高兴。”
话本而已
翌日早朝时分,祝予怀的车马缓缓停在了宫门附近。祝东旭昨日与他约好,散朝后会到宫门口接他,此时时候尚早,祝予怀便叫易鸣靠边停了车,坐在车中等。
车内燃着暖炭,等着等着,他就犯起了困。
迷迷糊糊间,祝予怀耳旁嗡嗡隆隆,像是马蹄声自远而来。他似乎做了个不那么分明的梦,梦中有人发了疯似的在喊自己的名字,喊着要他醒来。
那声音越来越响,在混沌的梦境中竟有了几分实感,仿佛就在咫尺。
“祝九隅……祝九隅!”
车帘忽地被掀开,寒气灌入车内,祝予怀裹着毯子轻轻一颤,清醒了。
撩起的车帘下方,露出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卫听澜今日褪了那身玄铁甲,好生打理过一番,一身墨色劲装,料子不算金贵,穿在他身上却很有几分洒脱的江湖气。长发用一根发带攒起,随意地束于头顶,那发带随着他猛然掀帘的动作在风中飘起,又在他骤然僵住的片刻间重新落下。
两人的目光隔空相触,俱是一怔。
卫听澜呐呐道:“你……”
“你这人怎么如此不讲理?”易鸣气冲冲的声音插了进来,“我都说了公子在车里歇着,你推我就算了,上来就掀车帘算怎么回事?”
易鸣说着往车内探了一眼,看见祝予怀懵然初醒的模样,声音一窒,压着声道:“你看看,你看看,公子都被你吵醒了!”
“阿鸣……”祝予怀有些哭笑不得,“没事,我本来也没睡得多熟。”
卫听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方才驱着马往宫门去,看到路边守在车外的易鸣,就下意识地停了停,恰好看见风卷起了车帘,半开的车窗里露出了祝予怀的侧颜。
车内昏暗,卫听澜那一眼看得并不真切,但心脏却不受控地抽痛起来。
祝予怀合眼蹙眉、面色苍白的模样……像极了前世他死在自己怀里的样子。
在那一瞬间,卫听澜脑子里转过无数种想法,几乎要以为重来的这一世不过是老天捉弄他的一场梦,祝予怀其实根本就没有活过来。
他一时神志混乱,连喊了几声都不见应答,气血翻涌上头,下马撞开上前阻拦的易鸣,就一把掀了车帘。
此时此刻,他攥着车帘,在祝予怀的目光里感受到了何为进退维谷。
他无从解释,挨了易鸣的数落也只能忍气吞声:“是我失礼。”
他想了想,又努力给自己找了个补:“但这天寒地冻的,就算有暖炉,在车里睡也容易受凉。你、你身体既比旁人都虚弱些,该多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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