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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格里拉的夏天向来冲动。草甸毫无保留地散发至纯的生命力,向天空扬起的彩旗和风马纸甚至试图将威严神圣的雪山也染上色彩,快马卷起的呼唤一路平铺在倒映浓云的浅水滩里,万物被踏破以后再在湖泊里恢复如初,尘土在狂欢的人群中不被在意,像无数永远都不会碎裂的梦想的总和体。
大自然毫不犹豫,没有怀疑,也从不反省。
江措在这样热烈到糜烂的场景里从来如鱼得水,或者说他同样是这样构成的香格里拉的底色之一,孟醒在一处宽阔视野很好的草坪上观赛,看着江措翻身上马。
他在人群中一直是出挑的,孟醒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他,特别是江措的马跑起来以后。
这次江措不再放水,只是孟醒本来就打算安静地做个观众,他不呼喊谁的名字,想着江措应该也没办法在人群中一眼找见他,但那载着江措的马以急速掠过孟醒身边的时候,孟醒听到混杂在欢呼中的一声哨子。
赛马结束后江措和他的马脖子上挂满了哈达,他拽着缰绳勒马掉头,速度还没从比赛中收回来,就这样奔向孟醒。
马鼻子快戳到面前的时候孟醒都没眨眼,江措伸手拢了一下马脖子上的哈达,侧过身,带着些喘地向孟醒伸出手。
“阿醒,来。”
耳垂上有了负担,孟醒这次被江措带着跑马的体验很有存在感,绿松石的耳坠一直很重地在摇晃。
孟醒不愿意细想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江措无法不属于这片包容一切的土地,只有在这里出没更符合他这样的动物的习性。
孟醒的一整颗心也同样在江措的拥抱重摇晃,除了难以言喻的快乐,他更加痛苦,因为如果回去以后有人要为他操心参谋,因为江措这样一个他更愿意藏起来不让人知道的原因,他还得为自己的孤独终老想一个借口。
毕竟江措同样,毫不犹豫,没有怀疑,也从不反省。
【阿措要我在自由里去爱,可是我爱他我也是自由的,那么阿措为什么不自由呢,我想应该是因为我的爱。
备份于20170614】
【今天买了回香港的机票,阿措帮我选了稍微便宜的日期,在七月份,七月五号,还剩16天。
备份于20170619】
【爸爸和孟澈都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今天在民宿楼下索南哥也这样问我,很奇怪,为什么所有人都开始问我同样的、我并不想回答的问题,我甚至连那个日期都不敢去想。我知道我要走了,不要再提醒我了。
备份于20170623】
【今天做的时候用掉了那盒tao里的最后一个。
备份于20170625】
【我把耳坠还给他了,因为从央金姐姐那里知道了,这颗绿松石居然要二十多万,我不能拿。但是我还给阿措的时候他说‘也好’,我又没控制住,差一点就要哭了。可是哭会胃痛,会觉得很冷,我不想再哭了。
备份于20170627】
【我好像真的抓不住他。我要离开云南了。
备份于20170703】
走之前,江措终于带孟醒去了那座半山腰上有一座庙的雪山。
江措不知道孟醒为什么对那座没什么形状特点的、没有名气的雪山那么有执念,但他沉默一会儿,还是笑着说了“好”。
或许对他是有意义的,江措想,可惜我是个没什么意义的人,也许很快就会被忘记。
孟醒像温水中娇养的金鱼,他可能会因为江措这样的冷水品种感到一时间的新奇,但终究还是要回到他最适合的、昂贵的氧气缸里,七秒后,香格里拉会是一场不再记得的、伤害过他的美梦。
雪山上有人迹,弯弯绕绕地在石壁上凿了很陡也很窄的楼梯。
这次江措带了登山杖和氧气瓶,氧气瓶孟醒没有用上。
他们站在庙前,脚下的石板上积了很厚的一层湿润的泥土。
“所以呢?”江措挑着眉毛垂着手站着,“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啊,这里就是个没什么特点的庙,外面这样里面估计也很脏了,你是想要去看什么呢。”
孟醒没回答,过了几秒才逃避地说:“就看看。”
“好吧,”江措耸了耸肩,伸手把孟醒手里的登山杖拿过来,和孟醒一起进入庙内,问他,“你要去拜一下吗?”
孟醒对藏传佛教的了解并不深入,他不知道面前的胸口缺了一块铜片神明会保佑他什么,对江措很轻地笑了一下,说:“我没有什么愿望,我真的只是来看一看的。”
江措没来由觉得孟醒的眼神像是来过这里,看着面前的佛像好像是在跟谁告别。
他不习惯主动问些什么,基本就是陪孟醒没有目的地看了一圈,孟醒就说要走了。
费这么大劲来这里一趟结果就是为了看一眼,时间甚至不到十分钟。
江措低头看着孟醒的脸,就算高反不严重但他的脸色也实在不能称得上好看,唇角有因为寒冷和干燥起的皮。
还是很好看。江措知道在佛面前亲密有违信仰,但他就是忍不住抬起手,用拇指碰了碰孟醒的嘴角。
“痛不痛?”江措问。
“还好,”孟醒伸出舌尖来舔到那片反射回痛感的皮肤,“不痛。”
江措看了他几眼,按着他的肩膀和他走出寺庙内,风吹在脸上,他眯了眯眼睛问:“真的不痛吗?”
孟醒突然意识到什么,一下就十分泄气地站在原地,双腿像灌了铅,力气只够他张一张嘴。
“好了不欺负你了。”在孟醒的记忆里江措太少这样温柔地和他说话,然后江措突然握住他的手,孟醒感觉到手心里有粗糙的触感隔在他和江措的掌心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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