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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林蕖的日子,阳子一口气给庄周画了很多素描。在他的笔下,这个朋友显然被美化了。他的头本来是混『乱』不堪,可是被阳子画出了很多美丽的弯曲,它们披散在肩上;额上那弯曲的一缕被风吹得向上卷去。庄周高高的鼻梁和大大的眼睛也被阳子进一步夸张了。那个形象让我想起了一个行『吟』诗人。看着这些素描,我心中一热,索要了一张——以后,任何时候,只要看到这张画,我都会想起一位朋友正在徒步穿越茫茫的荒原和大地,一边走一边『吟』唱……
那一瞬间,我心底有一根弦被强烈地拨动了一下。
“老汉儿”林蕖终于从外地赶来了。这个高高瘦瘦的人,风尘仆仆——果然留着近似于秃瓢儿那样的短,远看就像一个秃顶的人——没有办法,我在他转身的那一瞬还是想到了阿蕴庄窗前所见的一幕……不该这样去想朋友,可是这种一闪而逝的念头真的又一次出现。林蕖夸张地伸开手臂去拥抱吕擎,然后又重重地拍打我和阳子的肩膀,脸上是兄长的笑容。刚刚笑过,这张脸就恢复了肃穆——因为这时他一转身见到了庄周。他上前一步,嘴里似乎“哦”了一声,握了握对方的手。
吕擎马上介绍庄周,告诉这是我们城里最好的几个朋友之一。林蕖微微点头。庄周的脸『色』好像也严肃了许多。这时我才感到,这两个人目前的生活情状相差何其巨大,却都在大地上来复奔走。他们之间好像有一种奇怪的联结、一种十分特别的关系。我能感到庄周在内心深处对林蕖的敬重,而林蕖对庄周却似乎有一种深深的提防和疑虑。
林蕖参观了庄周安歇的棚子,刚弓腰钻进去,庄周就拍打着地铺说“你喜欢这样的地方吗?”林蕖饶有兴趣地看着棚子里的一切。庄周又说“那你睡在这儿,我睡边上一点儿。”林蕖先是点头,后来又摇头。我明白,林蕖不会睡在这样简陋的地方,他毕竟是一个亿万富翁嘛。
这些人当中,只有吕擎一个人与林蕖有过深入的交往,两人之间有过非同一般的、特殊的友谊。这是在最为困难的那段时光里结成的患难之交,二者之间几乎没有相互隐瞒的秘密。当然这是过去,今天可能一切都在改变,因为时间可以把所有东西都弄得面目全非。我实在想象不出吕擎和这个人还可以像过去那样彻夜长谈,喝着粗茶,吸着自卷的老旱烟。那可能真的成为一段不可回返的时光。据吕擎讲,这个亿万富翁的不同之处,就是极为警惕金钱对人的腐蚀。那好啊,那就让我们看看吧。
入夜之后,我们吃过一餐简单的饭,然后就待在了庄周的棚子里。招待这样一个人,梅子开始不知如何『操』持,林蕖却挽挽袖子亲手干起来,将棚子里我和庄周一起准备的那套家什全用上了。清汤寡水,大碗盛饭,每个人都吃得很香。而后肯定是一个漫长的夜晚了,我看到餐具撤掉之后,林蕖马上朝女主人伸手要什么东西。梅子不明白,我也不明白。林蕖就说“烟笸箩。”哦,他真的又要吸自卷的老旱烟了。我们哪有那东西。这有点儿过分。好在吕擎从包里『摸』出了一个大大的牛皮纸袋说“嗯,这里呢。”原来他随身带着烟末和卷烟纸。两个人马上兴致勃勃地捏了一撮烟末,然后在大家的注视下熟练地卷起烟来。
两股浓浓的烟从他们的鼻孔里喷出来。林蕖叹道“真过瘾啊!”
这时候一伙人只是看着他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庄周也在卷烟和吸烟。他自己吸,默默地。后来我们现林蕖的目光转向了棚子一角,大家这才现庄周也在吸这样的旱烟。林蕖似乎对出现了第三个这样吸烟的人多少有些不快,这我从他的目光中看出来了。
仍然是因为林蕖的提议,梅子把大碗的粗茶煎好,一碗碗分摆在小桌上。这种茶是林蕖随身带来的,吕擎喝了一口才现与过去的那种粗茶味道迥然不同。林蕖嗓子低低地说“它比过去的茶更粗,蒙古人喜欢喝。”我尝了一下,觉得这茶多少有一种破布味儿。阳子喝了一口马上皱眉,夸张地伸伸舌头。再看庄周,他把大碗取过来,然后从一旁的架子上捏了一点儿盐投进去。这个动作同样被林蕖现了。林蕖没有吭声,但一会儿也默默无声地取了一点儿盐放进自己的碗里。
吕擎显然想起了往事——关于他和这个摇身一变成为亿万富翁的人的一些共同经历,是最难忘的。他又提到了大学时代,提到因为一个大开商的介入而引的那场保卫林地大战——那似乎与学生时代完全扯不上的故事却是真实生过的——这在今天的一代看来会多少有些怪异……林蕖是他们当中最勇敢的人之一,吕擎则是他的小兄弟。因为林蕖高两级,年纪也大不少。吕擎曾为对方的雄辩所折服,站在那儿一听就是一个小时,然后就是跟上这位兄长——对方走哪儿他跟哪儿;对方停下来,他也停下来。最后,他和林蕖结下了深深的友谊。开始一个是另一个的崇拜者,后来这种关系才有些改变——他们之间渐渐变得平等,相互尊重相互依赖了——只有在深夜,在两人谈论得十分疲倦不得不沉默一会儿的时候,吕擎安静地听着对方的呼吸,这才从心中泛起一种深深的钦敬。他在心底承认自己永远都会将面前的这个人当成榜样……时过境迁,世事变得让人无法预料,一个亿万富翁是否还可以作为他人的榜样,倒是颇费猜想的一件事。我相信吕擎以平静的语调重提那段日子,隐下的也许就是一个疑虑,一个期待寻求的答案。
林蕖开口时大家十分安静。空气有些凝固。外面的风声也小了许多。我只看到角落的庄周倚在墙上的后背离开了一点,身子稍稍有些前倾。林蕖的声音沙哑低沉,这样的声音在我听来,更适合给女秘书口授一份商业信函。这声音十分熟悉——我终于想起来,这是西方一部描写黑社会的电影中那个老大的声音,那个阴郁而有力的男人的声音。而今夜,林蕖扮演的又是一个什么角『色』?我努力抑制自己的不敬,想换上另一种心情倾听,但现颇难。不过再听下去,这种情况不知不觉就有点儿改变了。我用心捕捉着他口中的每一个字。是的,这是一个过来人,这个人饱经沧桑,正在谈论往昔;实在一点儿讲,他的每一句话都值得我们好好听一听……
三
粗茶喝完了,梅子似乎忘了为其添上。林蕖抿了两次干碗,梅子这才想起为他加水。“……时过境迁,今天它已经没有了,是的,显而易见——我是指那种令人尊敬的疯狂的情感。每到了这时候,我又不得不重拣一些让人讨厌的大词了。因为离开它们我就无法表述,所以我请求朋友们能够原谅……时代需要伟大的记忆!这里我特别要提到五十年代出生的这一茬人,这可是了不起的、绝非可有可无的一代人啊……瞧瞧他们是怎样的一群、做过了什么!他们的个人英雄主义、理想和幻觉、自尊与自卑、表演的欲望和牺牲的勇气、自私自利和献身精神、精英主义和五分之一的无赖流氓气、自省力和综合力、文过饰非和突然的懊悔痛哭流涕、大言不惭和敢作敢为,甚至还要包括流动的血『液』、吃进的食物,统统都搅在了一块儿,都成为伟大记忆的一部分……我们如今不需要美化他们一丝一毫,一点儿都不需要!因为他们已经走过来了,那些痕迹不可改变也不能消失……”
我现林蕖由于强调和追求某种准确的表达,不得不借助于略显生硬的书面语,还变得微微有些气喘。他的脸『色』本来就有些黑,这时在灯光下却显得青灰和苍白。我在他停下的间隙里突然意识到在场的这些人,除了阳子和吴敏,全都是五十年代出生的人。我们也许有着这一代人共同的生存基因和生命密码,只是我们并不确知罢了。这时我想这是林蕖关于学生时代以及后来许久的磨砺和挫折的总结感慨?此番表述,吕擎和在场的所有人又会在多大程度上认可呢?正在这样想着,我现吕擎的一只手缓缓地放到了林蕖的肩上,用力地拍打和『揉』动……另一个角落里的庄周一直听着,这时身子转向了一边,像是沉入了一场回忆。在接下来的沉静中,我不知怎么有些冒昧地问了一句
“你捐助了十几所学校?还有那些城市的收容所……”
林蕖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一切都要继续做下去,一直做下去。”
我鼓了鼓勇气,说“那么我们的杂志——比较起来它需要的太少了,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上次你的女秘书……”
吕擎在暗中向我摆手,我只好打住了。
林蕖看我一眼,喝一口茶“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用在什么地方的问题。”
我笑了,一句话脱口而出“是的,‘钱不缺,但我有更伟大的使用’。”
林蕖点头“不错。的确如此。这不,你已经替我回答了嘛。”
我不以为然“可是世上需要做的事业,却不尽是伟大的,有时倒极有可能是很平凡的。”
“是啊,它们也许平凡,但起码不那么让人讨厌。”
棚子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我觉得手心在冒汗。这时满脑子都是我们那份杂志的封面和内容……说心里话,我自己并不十分喜欢这份杂志,有时甚至是——讨厌……可问题是我在那儿供职啊,除了我自己,我不想听到一个外人使用这样的字眼。我觉得牙齿那儿胀,但我忍住了。因为我及时地意识到对方多少有理,而且还是来到我们家的客人。
为了缓和气氛吧,我听到吕擎有口无心地说道“不管怎么说,老兄,你今天已经是一个成功者了……”
林蕖把脸转动着,像是费力地辨认着一个生人似的,盯着吕擎“你不是讽刺我吧?”
吕擎笑了,看看大家“谁认为我是讽刺呢?难道你还不是成功者吗?”
林蕖咬咬牙,嗓子突然低下来,变得更为阴郁和沙哑“当然是。不过别人这么说行,你说不行。你知道,你这样说不行……”
吕擎不做声了。我从吕擎把脸转开的样子,看出他今夜、这会儿,好像有些愧疚了。尽管在黑影里,一种承认过失、请求别人原谅的眼神,我还是能清晰地察觉到。没有办法,我太熟悉和了解吕擎了。我想可能刚才的这句话中,真的有什么深深地伤害和刺中了林蕖。显而易见的是,林蕖对自己时下的处境真的十分不满。金钱不但没有深刻地让他满足,而且好像还差十万八千里呢。他想要什么?也许他拥有更可怕的豪志。他是一个真正的危险分子。他剃了一个秃瓢儿,一个不动声『色』、悄声潜行的家伙,一个时刻准备赴约的热血中年……但是他与谁、与什么人,有过这样的约定呢?这是一个隐秘,是的,正因为这隐秘只有真正的好友吕擎知道,所以才引起对方刚才那几句愤愤的反击。
庄周轻轻咳了一声。林蕖的目光越过几个人望向角落。庄周一直沉默着。阳子说了一句“我想,今后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也参加南部山区的教育计划,尽上自己微不足道的一点儿力量……”
林蕖又卷了一支烟,把纸捻拧掉,慢慢点上,“你是说到我那儿去打工吧?”
阳子先是愣了一下,后来干脆说“就算是吧。”
林蕖深深地吸进一口烟,吐掉。他被烟熏得眯上一只眼,“那怎么办呢?那里的老乡会怎么看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变成了自语。他的目光没有落在阳子身上,显然避开了正面回答。
阳子不安地活动了一下身子,嫌热似的提了提衣领,转了转脖子。他大概还想继续听下去,听到一个准确无误的回答。
可是林蕖显然不准备就这个问题再说下去了。他可能是在弄清对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前,不想让任何人参与自己的事业。一种出想象的提防心让我暗暗吃惊。我敢说这是一个人变成亿万富翁的先决条件——对所有人的不信任、极大的疑心和戒备心。他正迅改变着自己,无论他愿意还是不愿意。我看看吕擎,想早些结束这场聚会,以便让林蕖回到自己应该待的地方去休息。可是吕擎兴致仍然很高。他与这个人毕竟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似乎可以原谅对方的一切——不过这个人有什么需要我们原谅的呢?就因为他了财吗?金钱的罪过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吗?今夜我也不知道了。
吕擎可能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里,想多少为自己作一点解释吧,这时说“我说的成功,是指你在公司企业经营方面。这种成长度是惊人的,这种展是绝对罕见的。我在说另一个话题,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林蕖仍然摇头“不,即便是你说的这方面的成功,也让人鄙视!想想看吧,多少人在过什么日子,他们连温饱都没有解决——你去山区和平原看看就知道了,那么多人——那可不是少数人啊,他们在过什么日子!他们为了糊口就得去干,再脏再累工资再低再危险也得拼上老命去干,这样我们所有的‘成功’,花掉的成本都是世界上最低的!你明白了这一点,就会知道这种所谓的‘成功’,有多么脏有多么不光彩……从这个意义上说,没有一个‘成功者’是干净的,也没有一个是值得炫耀的……”
我在捕捉他的每一个字。所有人都听得认真。
“我们没有权利让这么多人、让整整一两代人为所谓的‘成功’去牺牲掉自己。要知道每个人都只有一辈子啊!我在许多地方不断听到有人为消除贫富两极分化大声疾呼——这怎么可能呢?他们忘记了,只有这种分化才是快‘成功’的前提,是‘经济奇迹’的前提啊!有人可能会问你的意思是苦难越多展越快?那我就赤『裸』『裸』地告诉你是的!正是!你嫌这种回答太残酷?可是我要说,这就是真话!我不能做一个一边不停地掠夺,一边又耍尽了虚伪的恶心鬼!简单点儿说,我要一百次地诅咒这种‘成功’!”
我终于大声打断了他的话“既然如此,那么你为什么还要追求‘成功’?”
林蕖从昏暗的光线里探过来的头颅、那对亮铮铮的眼睛有点儿吓人“你问得好!那就让我告诉你吧朋友,我也嫌自己脏!还有,我的追求,就为了从根儿上消灭这种‘成功’!”
吕擎在角落里咕哝了一句“民粹主义……”
林蕖用更大的声音喊道“不,那个主义太远了;我的主义就在当下、在眼前……”
我一声不吭了。因为这是我许久以来所听到的真正的大言。我不能说这全是虚妄、狂言,而是源于另一种人——另一种人的心音。我看看吕擎,他正看着一旁那儿,前几天来过的一只刺猬又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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