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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
阴暗潮湿的石壁上攀爬一些不知名的壳类生物,四周环境逼仄,没有光,没有风,唯一的声音,是偶尔滴落下来的一滴水声。
苏利耶早没有了作为王室中人的风光,身上只披着件被抽烂的、呈现出血液干涸色的麻布衣衫,双手被镣铐吊在悬梁上,原本耀眼的铂金色的发丝,此时已经结成了一缕一缕,随着他低垂下来的脑袋,挡住了大半的脸。
凌乱交错的鞭痕从手臂一直延续到了垂下的脚掌,他就这么悬吊在这里,假如不是胸膛还有些许起伏的话,就和那些被吊死的尸体一模一样。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锁链被解开的撞击声,接着是“吱呀”一声,斜上方突然被阳光拉开一道口子。地牢的门被从外打开,金色的阳光拖长,触及到了苏利耶的脚尖。
人类穿着骑士铠甲的身形印在了地面上,伴随着盔甲关节的摩擦声,黑影的主人穿着特制长靴顺着阶梯而下,最后在距离苏利耶只有半步距离的位置停下了。
他没有抬头去看。更确切地说,他没有力气抬头去看。
直到来人伸手揪住了他头皮上的发丝,强制性地抬起了他的脸。
传闻中的救世主从侧脸到下巴,贯穿了一道凌厉的血痕,原本英俊的面孔变得憔悴无神,胡须乱糟糟的,让这张沾满了细碎污迹的脸,看起来就像是街边不修边幅的流浪汉。
而与之相对的,是站在面前全副武装、英俊逼人的苏莱西。
苏莱西缓缓抽出腰间的十字剑,将剑尖抵在了他的心口:“祭司一直在催我把你放出去,但我还是很想杀了你。”尖锐的剑尖随着力道渐渐刺破皮肤,伴随着细微的声响,深红色的血液在衣衫上印出长长的阴影。
那张被强制抬起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痛楚的神色,苏利耶睫毛濡湿,淡蓝色的眸子轻微转动了一下,用涣散的目光看向自己弟弟。不知道是因为被虐待得太过,还是看不清,他眼中没有任何的恐惧、绝望,只有和之前如出一辙的信任和包容,像是引颈就戮,又像是无所畏惧。
而这更让苏莱西眼神冰冷了几分,他身上的杀意愈加浓厚,手里特制的皇家骑士十字剑又往前刺了一寸,血液开始顺着伤口大量涌出,沿着剑身蜿蜒、下滴。
“你在有恃无恐?”
苏利耶想要回答,他以为自己说出了声,但实际只是废力地张了张唇。
很缓慢的口型,是五个字:还不到时候。
哈。
是啊,你是救世主,怎么能死在这个时候。
苏莱西在一瞬间恨到了极致,眼眶通红,却还是抽回十字剑,斩断了他身上的锁链。他咬着牙扔下了一句话:“下次见面,我必杀你!”
滚落在污泥中的苏利耶视线模糊,虚弱的伸出手,却只是无力的垂了下去。
昔日荣光加身的救世主,被国王强制性地流放到了国家边陲的一处沙漠。有民众因此惧怕,怕救世主弃他们而去,有
人特地送去食物和水,有人送去干净的衣物,有人希望他能跟着到远处的绿洲内休憩。
有时候苏利耶会收,有时候不收,唯一相同的是,他永远在连绵起伏的沙漠里来回踱步。
风卷着沙砾奔跑,带过几株枯黄的植物,不知名野兽骸骨宛如陷入地面沉睡,只在上面留有部分暗哑的分支。呆久了的苏利耶衣衫褴褛,他赤着脚,在滚烫的沙砾上行走,铐在右脚处的半截锁链,随着他的步子,在沙漠上拖行出一道不深不浅的沟壑。
在风沙和烈日之下,苏利耶原本光泽的一头金发完全干枯,混合着汗水和沙子,宛如一团颜色奇怪的枯草。他终日徘徊在这片仿佛漫无边际的沙漠中,看似离开了牢狱,但脚下断裂的黑色锁链,实际已深深扎进地面,将他囚禁在这片荒芜的土地。
直到那一天。
整片大陆上突然出现了地狱的传送门,预言中的浩劫降临。
《荆棘王座》中的地狱阵营里,有名字的恶魔总共分为九个等级,从最高级的帝王,后跟着大公、阁僚、君王、公爵、侯爵、伯爵、子爵、使魔,而最低级的小恶魔不计其数,几乎没有名字,也没有神智。
那尔迈王国地处整片大陆的中心,浩劫降临之后,无数低阶恶魔,如同潮水一样密密麻麻地扑了过来。
城墙上的士兵被这一幕吓得跌坐在地,又在上级的指挥下,同所有人一起,迅速筑起防线。但恶魔实在太多了,即使是最低阶的小恶魔,在普通民众面前,力量之差亦宛如天堑。
尖叫、逃亡、哭泣、悲鸣,抱着幼子的妇人脊背被撕扯出白骨,亦不敢挪动一分,亲人死去后拿起刀具要拼命的农民,被轻而易举的收割生命……整片大陆都是哀嚎,原本祥和的屋顶上燃起火焰和青烟。
苏莱西不顾劝阻,亲自穿上铠甲,带领骑兵走在最前。懂巫术和魔法的子民,无论是否有被皇室收编,皆主动站出,听从他的调遣。
他也不愧于“敇孚”的姓氏,经过几天无数不眠不休的浴血奋战,重新关上了被冲破的城门。
可不等队伍修整和二次收编,王城之内,红黑色的传送门二次出现,一双巨大的、覆盖着些许青鳞的爪子从中探出,走出来的,是帝王级别的恶魔——拜蒙。
祂拥有宛如巨人般、形似人类男性的躯体,头颅上的脸,却是妩媚又妖艳的人类女性模样,暗青色的鳞片从祂异形的爪子上蔓延到小臂,其余部分却是肤若凝脂。头戴一顶镶有宝石的王冠,身上金色饰品数不胜数,堆砌出一种诱人堕落的美丽。
从传送门走出的拜蒙缓缓咧开嘴巴,露出里面尖利的锯齿,在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静中,开始狂笑着肆意屠杀。
无论是物理还是魔法,在对上帝王级别的恶魔时,都显得格外渺小。现场残肢遍地,血流成河。苏莱西命令骑兵护着一对普通民众先走,自己却因为负伤无法动弹。
在拜蒙缓缓转身,和他对上视线的那一刻,苏莱西无比平静。
他只是在想:真的有救世主吗
?
面临死亡之时,苏莱西忘了仇恨,他只是平静地算计了一下自己和兄长的力量——相差并不悬殊。所以,这样的浩劫,苏利耶要怎么救世?
阴影渐渐覆盖而来,他缓缓闭上眼睛,又在重击声中被人背在背上,耳边听到了风声。
苏利耶来了。
因为是从外围杀到王城,看着比他还要狼狈许多,满身都是恶魔血液的那股腐臭味。苏莱西在颠簸中下意识用手按了下身下的肩膀,好瘦,瘦削到骨头都尖锐了。
他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晚上。
帐篷里有医者在给他上药,外面燃着篝火,他浑身都疼,是因为伤药不足,直接疼醒的。敞篷外面,祭司在和苏利耶说话,言谈之间,提起了“阵法”的字眼,不甚真切,说着说着,还争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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