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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驹过隙,转眼大半年就过去了,胡管家再次看见雪瑛时,她的肚子已经明显地凸了起来,面上平添了不少风尘仆仆之色。胡管家不禁心中一阵唏嘘感慨,那一年何家仿佛大限来临一般,先是何家大少爷,接着不长时间内何母与何父先后辞世,立时何家这千斤的重担就压在眼前这个小女人的身上。
雪瑛在何家的外客厅内稳稳地坐着,从容不迫地接待他:“这趟我去了包头、西口、东口,上个月又在京城和天津呆了一阵,本想顺运河南下,去江南走一遭,可那里还在闹长毛,所以到了济南就停下了,不过就是这样,我还是大开了眼界!”胡管家恭维道:“太太是过世老爷挑中的人,秀外慧中,这次一出门就是好几个月,一定大有斩获!”
雪瑛道:“今天请你来,就是想说说我的打算。何家在山西境内开的二十多家大烟馆,都关了吗?”胡管家赶紧道:“关了,都关了,那些掌柜、伙计也都作了妥善安置,愿留的留,不愿意留的都发了遣散费。”
雪瑛点点头,突然不再说话,又开始出起神来。胡管家在那里坐着,心中一阵发慌,这个少奶奶看似岁数不大,但做起事来极是斩截老辣,一旦接管何家的买卖,第一道命令竟然是宣布关闭何家所有的烟馆,当时一片哗然,五个大掌柜走了三个,留下的两个自然是乖乖地听话了。何家内部亦是如此,在何父过世前不久,各个管事的已经照这位少奶奶的意思进行了调整。等何父一过世,何家的几个本家子侄原本还想闹一闹,不料长门的族长何太爷早已经受了何老爷的委托,在灵堂上便把场子镇住了。继业、继财两个侄子则被何老太爷和这位少奶奶叫进外书房单独谈过一次,时间虽不长,两人出来的时候都面色发青,从此再没敢上门闹过。几个回合过后,何家内外再也无人敢挑战这位少奶奶,加之一年到头很少能见到这位少奶奶一丝两丝笑容,谁也摸不透她的心思,故都很是怕她。
胡管家等了半晌,也不敢吭声。忽听雪瑛开口道:“我仔细盘算过了,何家还是进典当业吧。”胡管家一愣。雪瑛看看他,接着说道:“虽然我们在平遥开的头一家当铺不成功,但是到了太原、北京、天津、济南这些大地方,情形就不一样了,那里生意人多,银子多,赎当和买当的人也多,不会让银子无法周转。”胡管家连连点头:“有道理。”雪瑛继续道:“相比之下,开当铺最好的地方应是京城。京城住的多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能在京城商界占有一席之地的也多是各省的巨商大贾,那儿是天下的银子、宝货聚散之地,别处开当业不行,在那里开当业,永远都有银子赚!何家以前也算富甲一方了,但做的生意从没出过山西。从今儿起,何家要走出山西,走进全国每一座大都市,做天下最赚钱的生意,和最会经营的商家一决高下!”
胡管家忍不住振奋道:“东家好气魄!”雪瑛点点头,仍旧语调平淡地吩咐胡管家在北京寻一座宅院,以备她日后之用,胡管家自是满口应承。雪瑛看看他,又道:“对了,乔致庸能去江南贩茶,我们为什么不能?明年到了季节,我们也要派人去武夷山贩茶!”胡管家大惊:“可是”雪瑛冷冷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有人敢去,并且能给我贩回茶来,要多少银子我给多少银子,赔了算我的,赚了银子,我和他们三七分账!”胡管家想了想,为难道:“东家,以前的老规矩,无论总共赚多少,掌柜的都只拿一,东家应当拿九!”雪瑛眉头一皱,声音高了一点:“这个规矩从我这儿改了。还有,我听说乔家的伙计都顶了身股,我们何家的伙计,也每人给他们顶一份身股,要快!”胡管家不敢再说什么,赶紧点头答应。
又停了一会,雪瑛看着胡管家,缓缓道:“这次我出门去,好容易觅了一个典当业的好手盛泰盛掌柜,我已经把他请来,过一会他去见你,典当这一块就由他和你一起负责。”胡管家一惊。雪瑛不动声色仍旧平淡地说下去:“这典当行业你们都不熟悉,所以我请了位行内高手,何家的生意自然仍由你主事,你和新来的盛掌柜要好好配合!”胡管家不觉背上出了一点冷汗,赶紧道:“少奶奶放心,胡某必当配合,必当配合”
雪瑛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何家剩下的掌柜、伙计愿意做典当的,自可留下学着做,盛掌柜也会配合你安排,不愿意的就像上次一样,拿丰厚的遣散费客客气气地打发他们走人。”胡管家点头。雪瑛下意识地看看小腹,道:“从今儿起,我要在家里静养,谁也不见了!有什么事赵妈或者翠儿会转告你,刚才交代的事,你就和盛掌柜尽快着手吧!”胡管家赶紧起身告辞,雪瑛忽然又叫住他道:“乔家的茶叶生意进行得如何了?
胡管家愣了愣道:“听说乔东家带人去恰克图贩茶,已经走了大半年了,前两天听说好像是回来了。”雪瑛呆呆地听着,脸上没有一丝变化,心里却浪头般翻滚起来,她不再说话,挥挥手示意胡管家退下了。
乔家这两天热闹得如同翻了天一般。长栓在外客厅中坐着,得意非凡,厅内一干人,包括玉菡在内,都在听他讲去恰克图来回路上的见闻。“哎,太太,我和二爷这一回,那可真叫九死一生,先是二爷走在沙漠上,差点渴死,我用自己水囊里的水喂他,他才活过来,后来我们又在蒙古大草原上碰上了匪帮,有一个匪徒要砍二爷,千钧一发之际,我大喊一声,你给我住手哎,我别吵醒了小少爷,我嗓门大”
玉菡笑起来:“没事儿,你说你的,这两个孩子啊,都随他爹,睡得死,打雷都不会醒的。”旁边一干男女仆人原本憋着,这会都笑了起来。长栓有点不安了:“哎,你们笑什么?”长顺原本笑着要走,见他发问,忍不住开口调侃道:“长栓,知道不?牛肉近来可便宜了!”众人闻言越发轰然大笑起来。长栓有点生气:“你说我吹牛?你”玉菡竭力忍住笑道:“长顺,你出去招呼二爷,看他需要点什么。其他人也都各忙各的去吧”长顺和众人笑着应声出门。玉菡转过头,换了一个话题:“长栓,你坐下。我听二爷说,你和雪瑛表妹的丫鬟,叫什么翠儿来着相好?”“太太那只是我,我喜欢她,八字还没一撇呢”说着长栓的脸骤然红起来。
祁县城中,曹掌柜陪致庸、茂才走进大德兴,伙计赶忙上茶,人人喜气洋洋。致庸呷了一口茶笑问道:“曹爷,大半年不见,家里怎么样?”曹掌柜喜滋滋道:“东家,您和孙先生走时留在大德兴的那些茶货,我让人运到了北方,三四年来北半个中国都没见过新茶,我们的茶货一到,听说连皇上和后宫里的皇后皇贵妃都惊动了,这批货卖了好价钱,银子都回来了!东家,今年咱们大德兴是个前所未有的大年啊!”致庸和茂才相视一笑。致庸道:“好,赶年前把账好好算算,和诸相与家的账都清一清,咱们不欠人家的银子过年!”曹掌柜连连点头。致庸接着道:“还有,每年的腊月二十四,乔家的规矩,要请各路大掌柜吃一顿团圆年饭,这事你派个人好好替我张罗。今年我们的生意不错,大家都高兴,一定要把这顿饭搞得丰盛些,让大家吃好,哈哈!”曹掌柜见他这般高兴,立马答应下来。
致庸好一阵忙活,半下午才赶回乔家大院。茂才因为要安排老父亲过年,也赶回家去了。致庸突然心中一动,吩咐长栓把车赶往书院。他远远地听着院墙内传来的读书声,笑了:“长栓,听见没?这是世上最好听的曲子,美妙之极。”长栓捂着嘴笑,致庸突然却皱起了眉头。
晚饭后,致庸在书房检看景泰的书,景泰和元楚侍立在旁。致庸生气地将景泰的书扔到地下,大为生气道:“景泰,这就是四大爷每天让你和元楚念的书?”景泰有点害怕地点点头。致庸大为不满:“这是给孩子们念的什么啊?这种八股文,是那些为了骗到一官半职的人写的狗屁文章!你和元楚要读书,就要读好书,读圣贤书!来,我给你们找好书!”
他指指书架上的四书五经及辞赋选集之类的书道:“以后要多念诸如这样的书。景泰,你和别人不同,你将来是要接管我们家家事的。我们是商家,念书不是为了考功名,是为了通过知识熏陶人的志向和品行,记住了吗?”景泰点点头:“二叔,记住了。”致庸接着转向一旁的元楚:“元楚,你呢?”
元楚想了想,摇头道:“舅舅,舅舅的话跟元楚没关系。”致庸一愣,惊奇道:“我刚才说的话怎么就跟你没关系?”元楚道:“舅舅,景泰长大了要去经商,我长大了要去考功名,我才不去经商做我爹那样的人呢。”
致庸大笑:“好小子,敢说你爹的坏话。经商的人难道就是坏人?小小年纪,怎么也。一脑子浆糊。”元楚看看他,认真道:“舅舅你又错了,元楚是神童,元楚脑子不是一盆浆糊。”致庸有点不高兴了:“那你愿意读这些八股文了?”元楚笑了笑,道:“舅舅,元楚也不愿意,乔家家塾我可只去了一回。”致庸又是惊奇又是好笑,连声问为什么。元楚皱着小眉头,一只手指八股文,一只手去捏鼻子:“这种书太臭,元楚不是不想读,是元楚一闻见它脑子就疼。”
致庸大笑:“你读什么书脑子才不疼?”元楚先是不做声,接着打开自己的书包袱,把楚辞、诗经、全汉赋等一本本取了出来,道:“读我自己带来的书,脑子才不疼,心里才觉得畅快。”致庸一本本翻看,又惊又喜:“元楚,你小小年纪,都能看懂?”
元楚老老实实道:“也有看得懂的,也有不甚明白的,比如这全汉赋。可就是不明白,看着也喜欢。”致庸一下将元楚举起,大声道:“好孩子,说得好,你脑子不是一盆浆糊,舅舅脑子才是一盆浆糊!”
如玉出现在门口,笑道:“二弟,你又娇纵他了!”致庸放下元楚,想了想道:“不行,三姐,不能再让他跟着四哥读那些臭八股了,我得给他们请好老师,请名师!”如玉眼睛湿润起来,道:“二弟,你也别太宠他,别忘了他只是个孩子!”致庸连连摆手:“不不不,三十年后,你还敢说他是个孩子?眼下正是乱世,做官要人才,经商要人才,做文章更要人才,就是农民种地,也要人才!谁又敢说三十年后元楚不会成为治国经邦的大才?就是景泰,也不能再让四哥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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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当长栓把马车停下,茂才撩起帘子一看,忍不住皱眉道:“这怎么到平遥了?”致庸在一旁笑道:“本来咱们就是要来平遥呀!”茂才盯着他看,突然道:“东家,今儿我没吃早饭,饿了,让长栓给买两个火烧去。进平遥之前,你得让我知道,你今儿让我跟你干吗来了。”
致庸不愿说破,先是吩咐长栓去买火烧,然后道:“茂才兄,我们今天是来告诉广晋源的成大掌柜,让他给我们准备银子。”茂才哼了一声:“要是只为这个,东家就用不着茂才了,我也就不跟你进去了。我家正忙着修房子,你还是让我回去吧。”说着他便要下车。致庸一把拉住他,笑道:“茂才兄,茂才兄,有些事情我不是还没想好吗?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茂才把手抄在袖口里,干脆闭目不语。致庸只得道:“好好好,我本来想过了年再跟你说。我是东家,年前就该想好明年的生意怎么做,这也是规矩呀。”茂才慢慢睁开眼睛:“今年东家刚和茂才一起开辟了江南到恰克图的茶路,明年不想再走这条茶路了?”致庸摇摇头:“怎么不想?当然想,而且要往大了做!你忘了,我在恰克图答应过拉斯普汀先生,让他成为俄罗斯最大的茶商呢。不过我想,今年我们疏通了茶路,明年别人也去江南贩茶,我们再想做独家生意是不能了!”茂才有点不耐烦:“东家要有了新的打算就直说,干吗绕弯子呢?”
致庸笑道:“茂才兄,今年咱们疏通了茶路,明年我想去湖州疏通丝路,去苏杭二州疏通绸路”茂才拉长声调道:“是吗?东家的心可够大的。天下最大的生意除了粮油,就是丝茶,茶叶东家已经做了,还要继续做,现在又想去做丝绸生意了。行,这些生意我都支持你做,可我怎么琢磨着你好像话没说完呢?”致庸看着他笑,就是不接口。茂才拿出旱烟袋,磕了磕,慢悠悠道:“东家,有什么话,就一块儿说出来,甭藏着掖着了!”
致庸有点不好意思:“茂才兄,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说出来万一做不成,你不是让我在你面前没面子吗?”茂才长长地吸了一口烟:“要不要我替你说出来?你心里那点事儿,茂才胸中明镜儿似的!东家,自从我们在恰克图见到票号,这事就像一只小兔子,一直在你心里乱拱,一天也没有消停过。是不是?”
致庸刚要说话,却见长栓倒腾着两个手捧着火烧跑回来,没好气地扔给茂才。茂才也不介意,接过火烧,大口嚼起来,赞道:“好吃!这平遥的火烧,就是好,要是再加上点儿平遥牛肉,就更好吃了!”长栓调笑道:“要不要再给你来一碟儿老陈醋,来一壶杏花村的好酒,再来二两花生米?”茂才也不动声色道:“那就更好了!可惜东家不发话,你弄不来!”致庸也笑,看着茂才,心中却有点复杂起来。
茂才也不再多说,三下两下吃掉一个火烧,将另一个揣起来,接着道:“长栓,别愣着,快赶车进城,东家今天是办大事来了,他想知道人家广晋源票号是怎么开的,他这个人,想把天下的好事一下子都收入囊中!”
短短两年间,致庸已经名声大噪,广晋源总号大掌柜成青崖亲自带二掌柜、三掌柜,将他和茂才迎了进去。成青崖沿着长廊边走边说:“敝号早已接到恰克图分号的专信,乔东家托敝号汇兑的银子,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致庸站住恭敬道:“成大掌柜,致庸今日来到宝号,一是要兑取那笔银子,二也是想来开开眼。当年姜升阳老先生在我山西众商家之中,慧眼独具,识见精深,又敢为天下先,一手创办万川汇票号,开了票号业的先河。成大掌柜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继承姜先生的事业,创立广晋源票号,为不少商人开了便利之门,一些地方只要带着一张广晋源的银票就能畅通无阻。成大掌柜,这件事可是自古以来从没有过的大事,功在当代,惠及千秋啊!”说着他深深地作了一揖。成青崖听着这些话颇为受用,客气道:“乔东家言重了。老朽虽然孤陋寡闻,却也听说祁县乔家出了一位少年英豪,胆识过人,南下长江北上恰克图,为天下茶商疏通了茶路,今日一见,乔东家果然气宇轩昂,风采照人,真应了一句古话,叫做自古英雄出少年。”
致庸哪里敢受这些话,谦虚了半天,又恭敬道:“致庸去恰克图之前,虽也听说过票号,但走包头、下江南,都无缘与票号业务有什么干系。直到这次在恰克图真正见识了票号,大开眼界,此后一直想来贵号总号瞻仰。今日终于有了机会登门,老前辈能让人带致庸前后看看吗?”成青崖心中已经颇为得意,当下道:“乔东家已经成了小号的相与,看看又有何妨?老朽就带你们到各处走走!”致庸、茂才连忙站起称谢。
成青崖领着致庸和茂才一路介绍:“乔东家,这是前柜,敝号就是在这里和相与商家办理汇兑。当然了,要是像乔东家这样的大主顾来,里面还有雅室。”
致庸一路看去,频频点头,又请教道:“成老前辈,有件事我想讨教一二。譬如致庸今天不取这笔银子,把银票留下,银子存放在贵号,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来取,能行吗?或者我以后做生意,也像我们祁县的水家、元家、邱家在贵号恰克图的分号那样,做完了买卖不付给对方现银,只写一封信到此地贵号总号,由此地贵号总号将我存在这儿的银子支付给人家,行不行?”
成青崖笑道:“当然行哇,乔东家,看来你对我们这一行已经有点了解了。”他解释道:“我们做的是这种生意,第一敝号可以为相与商家办理异地汇兑,这是票号的主营业务;其次我们还兼营钱庄,供客商们把银子换成制钱,或者把制钱换成银子;再其次,我们吸收各相与商家一时用不了的存银,存在我这里安全不说,我还给利息,同时也对相与商家放贷,你做生意没钱,我可以先放贷给你。乔家在包头开有复盛公钱庄,后两宗买卖你一定熟悉。不过加上异地汇兑这一宗买卖,钱庄就变成了票号,这么说吧,以后乔东家但凡在生意上有和银子打交道的事项,敝号都可以一体办理!”
茂才在一旁仿佛很无意地打听道:“成大掌柜,这门生意里头,有银子赚吗?”成青崖不禁得意道:“生意场上有句话,叫做无利不起早。像乔东家此次从恰克图将银子汇到平遥来兑取,我们要收百分之二的汇水,这个你们知道;其次客户到敝号拿银子换钱,拿钱换银子,敝号接收存款和贷款出去,都有固定的收益。这么说吧,乔东家做的是钱变货、货再变钱的生意,我们做的是让钱变钱的买卖,都是生意,哈哈哈”致庸鼓掌笑道:“成大掌柜,你这拿银子生银子的买卖,不该叫票号,该叫银号。”成青崖摆摆手:“那可不行,当初我师傅也想过这么叫它,可是东家说,叫银号太招摇,还是叫票号,于是成了票号。做这行得低调!”
致庸一面听着点头,一面仔细地四下观察着。那一直跟着他们的二掌柜突然起了疑心,不放心地看着致庸,最后终于道:“乔东家,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前面请。”致庸和茂才笑笑,停留了一会才又往前走。成青崖面上的笑容少了许多,但仍带着他们继续参观:“这里是存放款的地方,这边办理换钱业务。那一边,是代众相与办理信件邮寄业务的地方。这边是账房。里面还有银库和店内掌柜、伙计们起居的地方。乔东家,敝号大体上就这些了,里面请茶吧。”
致庸和茂才走进账房时,注意到了一幅正楷小字,那幅字端正地贴在账房先生面前的墙上。两人互视一眼,致庸当即朗声念出:“实事求是。一意为公。随机应变。返朴归真。身体力行。立足不败。变通增益。以垂长久。”他笑着回头看着二掌柜道:“请教二掌柜,这幅小字是何意思?”二掌柜看看他,敷衍道:“啊,这是店训。乔东家,里面请。”致庸不再多言,随他走了进去,茂才却又回头朝那幅小字上多盯了几眼。
几人终于进了雅室。致庸取出汇票:“成大掌柜,这儿是致庸的汇票,请成掌柜过目。”成青崖略略验看了几眼便道:“这个不会有错的。乔东家方才说要将贵号的银子存在敝号,乔东家用时再来支取,是否当真?”致庸点点头。于是成青崖将汇票交与二掌柜,吩咐道:“让柜上办去。乔东家一定很忙,尽快办完了好让乔东家办自己的事情。”
二掌柜会意,转身走出,一进账房便悄悄地道:“大掌柜让快点给他办,办完了让他赶紧走,这个乔致庸今天来好像有别的意思。”账房先生点头:“明白,马上就得。”
雅室内,致庸正在和成青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虽然致庸还是很想聊聊票号,但成青崖已经基本不接口了,只说些闲话。不多久,二掌柜便进门递过一张银票。成青崖接过那张银票,交给致庸:“乔东家,刚才你交给老朽的是一张汇票,这儿是我广晋源的一张银票,乔东家通过敝号从恰克图汇来的银子,除了若干汇水,已全部转为敝号的存款,你拿上这张银票,何时来支银子自用,或者支银子给相与商家都行。”他说着起身,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老朽近日有点难言之疾,就不奉陪了!”
致庸也不得不站起:“谢成大掌柜。不过成大掌柜,致庸今日来,还有几句话想对老前辈讲!”一阵不耐烦的表情掠过成青崖的脸,但他想了想还是道:“乔东家还有话?就请讲吧。”但他不坐下,并且做出一种随时准备送客的架势,于是致庸和茂才也只好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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