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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珍珠（第1页）

而在舅舅家的林芝，似乎一夜间有了女儿心事。

外公外婆前几年就已经去世了，对于小女儿的离世，久久不能释怀，大舅舅和大舅妈在丰县县城里有一家香油铺子，祖传的手艺，有了这个铺子，大舅舅一家过得比一般农人要舒服一点，守着铺子，总能把一家子养活。

还有一个小舅舅，从小就跟着货郎走街串巷，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如今快三十岁了，也没有结婚，外公外婆去世后就分了一笔家产，出去跑江湖去了，林芝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只记得小舅舅永远挂着笑脸，走到哪都受欢迎，林芝最喜欢小舅舅来家里做客了，他是那样快活，多大的事情也在他眼里留不下阴霾，就是一向刻薄的祖父母见到他也要露出笑脸。

林芝觉得小舅舅有一个非常富饶的灵魂，他可以蹲下来跟孩子说话，也可以理解孩子的喜怒哀乐，他甚至也看到母亲的不快乐，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母亲临终前，陪的最多的就是他，他耀眼的笑容也受着死亡的影响，变得空洞。

母亲最后咽气的那几天，也没有见到父亲，小舅舅就每天抱着自己去山坡上，一大一小，都在掩藏自己的悲伤。

大舅舅是很简单的生意人，有着普通人的淳朴，也有着生意人的狡诈，他的两个孩子，都受林秀才启蒙，他没有小舅舅那般鲜明的情绪，而大舅母，虽然有些小气与高傲，但是对着林芝，也是关爱的，那些很隐秘的缺点，不会向她展示。

每年元宵节将近，大舅舅总会派人去接自己到县城住几天，看过了花灯，游够了街再由舅舅亲自送回去。

这是这个时代难得的盛会，虽然前几天县城周边夹子坳生的事情，让城里议论纷纷，但是人民总是健忘的，美好的生活还在继续，并不能影响大家扎花灯的热情。

大表哥今年十九岁，遗传了舅舅的样貌身高，不似一个读书人，倒像一个武将，生的高大挺阔，在爹爹教的一群学生中，学问是中游，但刻苦是一流，所以前年考了个童生，就回家照顾生意了，也帮着一些店铺看账，年底就要结婚，和林芝关系不错。

此刻大表哥夏擎也特意休息一天，给家里的弟弟妹妹扎花灯，人人有份，连林芝也拿到一个兔子灯。

林芝坐在一旁，看着表哥裁纸，熬浆糊，扎骨架，一样一样，又细致又耐心，旁边小一点的弟弟妹妹，也开心地拿着做好的灯笼奔跑打闹。

林芝很难不被感染。

表妹夏至今年十岁，长得白白胖胖，性格很活泼，连身高都要赶上林芝了。

最小的表弟夏天才七岁，皮的不行，那双滴溜溜的眼睛，没有一刻是安分的。

姐弟两人关系最好，又最容易打架，这才一天，林芝就被迫劝架五六次。

林芝看着小表妹一年不见，个子窜了一大截，心底羡慕，自从自己来了月事，身高就有小半年没有长过，一个劲的长肉，而且是长在令人苦恼的地方。

虽然不矮，但是大长腿就很难拥有了。

明天就是元宵节，但是家家户户今天晚上就要挂起灯笼，糯米粉和红糖糕也是要提前准备的。

林芝想去帮帮大舅母的忙，被轰了出来，只得继续劝解着姐弟俩那扯不清的糊涂账。

天色将暗，每个门口就挂上了今年新糊的灯笼，印着人格外快活。

大舅母在一位一位老仆人的帮助下，忙活了一大桌子菜。

味道虽然差一点，就普通家常口味，林芝慢慢喝了一鸡汤，就着欢快的气氛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菜。

大舅舅憨厚的外表，客气话不说，只给林芝夹了个大鸡腿，大家都期望地看着她，她只得又吃掉。

夏天是个小机灵，“阿芝姐姐快点吃掉鸡腿，吃完了鸡腿就变得开心啦。”

林芝摸了一把他的秃脑门，笑了笑。

她还以为自己把情绪掩藏得很好，结果轻易被一个小屁孩看穿。

吃完饭，街坊邻居觉得孩子的欢快声音就盖不住了。

大舅母不准林芝动手收拾东西，就催着夏擎带弟弟妹妹出去玩。

夏天宛若一只脱缰的野马，前后奔跑不休，但是大哥哥一个眼神下来，也顿时安静如鸡。

孩子们都出去了，大舅舅小口小口抿着白酒，舅妈从厨房里端出一大碗鸡汤，“喝碗鸡汤垫垫底。”

大舅舅依言，放下酒杯，喝起了热腾腾的鸡汤，“雨伯让咱们把阿芝结过来，可是生了什么事？我看这孩子不如年前看着活泼了。”

“估计和前阵子生的事情有关，阿芝也到了年纪，哪有少女不怀春，妹夫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眼看就十六了，也没有定下来。”舅妈说。

“估计是等着今年春闱过了，再从几个学子里挑个好的，听擎儿说，他们那一批学子里，很有几个火候到了的。”舅舅夹着一块鸡肉嚼着。

县城里东西都要花钱买，逢年过节一只鸡炖了，几个半大的孩子，吃垮老子，也就是有自己的婆娘心疼自己，总是给自己留一碗肉。

他想着把碗里一块净肉塞到老婆的嘴里。

大舅母贺氏那精明的脸上也不露出笑容，嘴里却是骂着，“还跟孩子一样，你吃你的，忙了一天，我在家只做做饭，还能少了我吃的？”

夫妻两人就这样，讨论着子女的亲事，聊聊店里的生意，平淡又和乐，与这世上绝大多数的夫妻一样。

夏至夏天两姐弟是这条街上的孩子王，一出去便受到一大群孩子追随，叽叽喳喳，大家都穿上了过年才穿的衣服，拿着家里人做的灯笼，手艺各有好坏，但是半点不影响孩子们的快乐。

林芝也穿上了新做的袄子，出来做客，总不能穿的灰扑扑的，不然舅舅还以为秀才爹亏待自己了。

粉色的袄子，墨绿色的襦裙，里裤就是一条厚实的棉裤，裙子一盖，就好看又保暖，是大庆女子冬季常有的打扮，只是穿在林芝的身上，显出格外的风流来。

头上梳着双平髻，戴上两朵绢花，耳朵上坠着两个珍珠耳环，那粉白的面，灿若繁星的眼，欲语还羞的少女情态，如一朵开在寒冬里的桃花，分外惹眼。

走过路过的男女老少，眼神都要不自觉地在她脸上停留片刻。

林芝心里有心思，倒是没有留意路人的眼光，只有表哥夏擎察觉到，总是侧站在林芝的旁边，帮她挡住绝大多数的陌生目光。

可是美人在深夜里就如同珍珠一样，不那么耀眼，但是该看到的人总会看到。